閱讀入門：巷 是……
【明報專訊】A 充滿活力，多姿多采，有無限可能
B 動物流連、能拍攝有本土風格的地方
C 容易發生罪案的「暗黑」之地
D 讓基層勞工喘息片刻的空間
■學生投稿
我極速穿梭於土瓜灣的巷弄。
沙中線工程使土瓜灣變得烏煙瘴氣，連馬路兩旁的紅白色路障也開始褪色，反正就是失去了對新建設的憧憬。鐵路工程總把我弄得滿臉灰塵，回家時只好繞到連接馬頭圍道的巷弄去。巷子是「巷」，如果巷子還有轉進去的彎道，就叫「弄」。土瓜灣有許多隱蔽的巷弄，就算推土機繼續入侵這社區，它們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我每天都會經過這裏暫避煩囂。這裏的過路人雖然互不相識，不過儘是熟悉的臉孔。知道捷徑的人不多，有膽識探路的為數更少，所以碰見的大多是附近的街坊。港九新界也好，每個選擇走到巷弄去的人都有各自的原因，不然為什麼有大街不走，偏偏跑到蛇蟲鼠蟻聚集之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讀——也許是習慣，也許是這個地方承載的故事。他們在同一空間中出現，互相交錯。然而一個社區的巷和弄錯綜交織，正正構建成一個能容納不同人、不同故事、不同聲音的載體。沙中線工程開始至今，聽說許多人羨慕這個社區的發展、「土瓜灣」三個字將會榮登港鐵路線之上……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居民最關心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知道土瓜灣會如何改變，變成一個我不再熟悉的地方。或許我是知道的，只是沒有能力改變。不過，我清楚的是，無論社區的面貌如何改變，我們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條巷弄，就像我們最初接觸這個地方時一樣慢慢學習和摸索。在絕處之中學會逢生，才能繼續走位。
再次穿梭於巷弄之間，我停下來抬頭。天空好像藍了點，大了點。
文：袁晞韻 協恩中學(中六)(圖一)
■點評
文中的「我」在熟悉的土瓜灣，寧取很少人走過的偏巷，避開地盤的灰塵。場景成為個人記憶的定鏡，同時象徵面對動輒改變的社區，總讓人更關心絕境的出路。描寫景物，過於雕琢堆砌，襲用他人佳詞佳句，往往未能配合人物相應的行動和感受來發展，但這篇文章並無此通病，既寫物，又寫情，別具詩人懷抱。「弄」本為古漢語常用字，現在通行於上海話，即使採用港人慣稱的「後巷」或「冷巷」開展話題也無妨。「後」和「冷」含隱蔽之意，本身充滿寓意，倒與文意暗合。
文：吳美筠 (文學博士，藝評人，作家，文學企劃者。現為嶺南大學中文系訪問學者、香港藝術發展局民選委員及文學組主席、香港文學評論學會主席。)(圖二)
■吳美筠之選——蘇童〈香草營〉
說起「巷」，吳美筠推介蘇童的短篇小說集《香草營》中的〈香草營〉，內容講述有婚外情的男子的故事。
儘管香草營與醫院的住院部僅僅是一牆之隔，梁醫生卻從來沒有走進過那條小巷。除了名字，這巷子實在乏善可陳。
巷口有個公共廁所的標示牌，告訴路人前進二十米有公共廁所，有一次梁醫生上班途中內急，差點就向香草營深處走了，他只走了五米左右，巷子裡雜亂的人流和露天攤檔擋住了他匆忙的腳步，路邊有兩個老婦人突然停止了聊天，其中一個對他露出了突兀的熱情的笑容，「王醫生！是王醫生吧？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梁醫生不清楚那老婦人是喊錯了名字，還是認錯了人，他的生理需要被莫名其妙地干擾了，他朝兩個老婦人揮揮手，果斷地放棄了原計畫。
梁醫生是個思維縝密行事講求科學的人，他想，與其前進二十米去這麼個公共廁所，不如後退，多走幾步路去自己的醫院，畢竟醫院裡的廁所環境好一些，而且是天天消毒的。
梁醫生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住到香草營來。
——節錄自蘇童《香草營》，龍視界出版社，2015年
■推介原因
一牆之隔 象徵貴與賤
蘇童的短篇小說不但記人，也記場景對人所造成的干擾。有身份地位的醫生認定香草營這巷子乏善可陳。巷口有個公共廁所的標示牌，「巷子裏雜亂的人流和露天攤檔擋住了他匆忙的腳步」，即使內急也情願退回醫院。誰想到，他卻利用這巷子的齷齪隱蔽和廉價方便，租房來與女同事偷歡。這對不見光的男女意外發現窗外的荒唐環境。
「室內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那個狹窄破陋的鴿棚上，鴿棚的網窗裏隱隱可見一條懸空的繩子，繩子上晾著一條毛巾，三隻衣架分別掛著一件西裝，一件襯衫，一條藏青色的褲子……」原來房東欲借助醫生這政協委員疏通關係，拉扯他成為養鴿愛好者協會秘書長，於是出租房子，自己屈居比陋巷更惡劣的白鴿棚內。小說結局記敘醫生因婚外情無疾而終懷恨，冷待重病的房東。房東無法如願，含恨而終。主角迴避陋巷，也象徵逃避面對自己內心的齷齪。
■寫作手法
場景象徵
人性改變環境，人亦難免同時受環境限制而產生某些反應。人與環境扣緊能突出真實感和感染力。作者借場景象徵貴賤僅一牆之隔，諷刺主角階級高尚人格卻卑賤，比狡黠、浮誇而善良的房東更不堪。
文：鄭惠霞
圖：資料圖片、受訪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