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助治療
讓生命再動聽
撰文•馮詩雅 | 攝影•鄭樂天、李浩賢 | 大腦功能圖片由中大醫學院、部分院舍圖片由東華三院提供
一句「年紀大，機器壞！」說穿了生命的軌迹。人隨着步入暮年，身體難免會長出毛病。活在物質豐盛、醫療先進的香港，無論男女，人均壽命得以延長至八十歲後，但同時增加患上認知障礙症的機會。面對這漸進式疾病，歲月就像個神偷，把長者們腦袋的記憶、語言、理解、判斷、情感表達等能力慢慢地掏空，甚至令患者變成另一個人，作為家屬要照顧這類患者，往往是疲於奔命。
早前，東華三院與香港大學行為健康教研中心合作，研究一套本地文化的音樂律動，發現參與的患者在情緒及行為問題有所改善，而香港中文大學剛設立預防認知障礙研究中心，所推出的一站式網站，為公眾提供完備的資訊服務，盼助患者及家人了解此疾病、，並更容易尋找到協助的單位。
我們難忘的那些年
「馬來亞春色綠野景緻艷眼，椰樹影襯住那海角如畫……」
聽着這首年輕時耳熟能詳的《檳城艷》歌曲，九十三歲的鳳屏妹妹便馬上展示甜絲絲的笑容，琅琅上口地跟着唱。坐在她身旁，同樣年屆九十的文玉姐姐，雙手優雅地打着拍子，陶醉在昔日青春情懷，而看似含蓄的桂珍，也拿着「沙錘」輕聲細和。面前，這三位活潑的可人兒，是東華三院許麗娟安老院的院友，也是認知障礙症的患者。
隨着人口老化，人均壽命延長，預計2039年，患上此症的長者人數會大幅上升至33萬，而東華三院計劃經理(認知障礙症服務)郭嘉麗表示，根據她們現在院舍平均約有45%的院友，患有不同程度的認知障礙症。有見及此，東華三院邀請香港大學行為健康教研中心共同參與一項「音樂律動應用於認知障礙症患者症狀」的研究。一羣不同專業的藝術治療師，透過音樂、肢體律動的方式作媒介，設計一套極具本地特色的音樂律動，從而對患者的感官、情緒及想像作多方面刺激，並改善長者躁動不安的情緒，而李鳳屏、張文玉及黃桂珍便是這次研究的參與者。
一切由忘記開始
要知道照顧一個認知障礙症的患者，可謂是「牽一髮，動全身」。作為家屬，確是壓力重重。人稱肥妹的黃桂珍，入住安老院舍已十三個年頭，身旁負責照顧母親的女兒陳有芳，回憶起媽媽發病時，「起初發現她煮食時常忘記關火，便出外打麻雀，試過將家中廚房燒至燻黑。由於短期記憶力差，姐姐要常提醒她別煮食，更關掉石油氣總掣，以免發生意外，累己累人。她又常忘記吃藥，那時她就像個計時炸彈，令人提心吊膽，徒添不少壓力。起初，我姐姐更不接受媽媽患病的消息，後來經醫生勸解要去接受這事實。」因桂珍病情日漸轉差，家人也難以照顧。輪候兩、三年，終入住現在的院舍，而有芳自從成為媽媽入住院舍的資詢人，跟她接觸增多，壓力、不滿情緒也增多。幸而，現在的桂珍病況已較穩定，仍有一定的自理能力，更在院舍當義工幫忙摺衫，早前又參與每星期兩次半小時的音樂律動研究計劃，經過連續八星期的活動，她的躁動情緒得以紓緩，說起話來也變得溫柔。有芳又說：「但當小組結束後兩三個星期，情緒又開始回到從前，躁動不安，甚至賴牀不肯吃飯，所以我致電社工，再次舉辦這活動時就讓她再參與，情緒才得以改善。」
媽媽，成了我的陌路人
由於認知障礙症有不同類型，病徵也有不同，除了健忘，更會令患者情緒脾氣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甚至變成另一個人。陳愛玲(Irene)的媽媽也曾因多次中風，腦部受損而引致認知障礙症。「那時她不單食錯藥，明明吃了飯又說未吃，對於近況經常忘掉，更試過把麵包放入牀底。」向來心疼媽媽的Irene，起初也不願接受。她們不但請家傭來照顧，還全家動員廿四小時輪班去看她。可惜她病情急轉直下，需要入住院舍。由於Irene個性較為緊張，加上母親性情的轉變，愛母心切的她，初時因不理解此病，也有忍不住對着媽媽哭訴、責怪她，甚至吵起來。「我問她為何愈老愈野蠻，像小朋友一樣，甚至變成另一個人。像我剛離開院舍半小時，媽媽便不停打數十個電話來責難她，說在院舍很淒涼，沒人理會，但實情並非如此。而年輕時的媽媽，對鄰舍有禮又好客，所以當我聽到她用粗口鬧人，簡直難以置信，很傷心。我不停自責又問是否我給媽媽食錯藥，令她變成這樣？是否我處理不好？」及後，經醫生及院舍社工開解，加上多做運動及跟朋友聊天哭一場，惡劣的心情才得以紓緩，不致被壞情緒拖垮，而陳媽媽也參與音樂律動活動並在院舍當義工，情緒更趨穩定，不過去年初她因肚內腫瘤問題而離世了。
人天生就是舞者
常言道：「音樂是世界共通的語言。」而負責這個「音樂律動應用於認知障礙症患者症狀」研究的香港大學行為健康教研中心總監何天虹教授表示，「人的腦部有一區域叫小腦前蚓部，令人天生便有節奏感，每聽到不同的音樂節奏，身體自然會隨着曲韻而跟拍子舞動，只是我們從小習慣被邏輯理智控制，要坐定定，壓抑這能力。故這次研究就是要利用音樂節奏，帶動身體潛藏的節奏感，希望令長者們情緒及行為上起到一個調節作用。加上音樂可以影響情緒，令到患者聯想起昔日情懷，對大腦有刺激性作用。」
老「歌」助治療
「在設計這套半小時的音樂律動活動時，我們在活動及音樂編排上經過多方面考量。因認知障礙症的長者很健忘，如開始及結束的歌曲宜固定及有規律；選曲具有年代性，長者能產生共鳴感；音樂節奏不宜太快太慢，避免過於沉悶或過於刺激情緒；而且先播放慢歌作熱身，再來是輕快的，最後又是慢歌作紓緩。整個活動最長三十分鐘至一小時。」何天虹又指，要決定選用純音樂還是歌曲，要視乎歌詞內容是否有趣味及跟長者是否連結到，如《歌仔靚》、《荷花香》、《玫瑰玫瑰我愛你》，經過她們團隊多番觀察及調查，這些歌曲對七、八十歲的長者們最有反應。除此，還要考慮到男女差異的需要，有時也會選取一些粵曲如《帝女花之香夭》、《紫釵記之劍合釵圓》等。她又解釋，因認知障礙症的長者情緒較易波動，故不宜選太過激昂嘈吵的曲目。她指，住院舍的患者多是中度至嚴重，要參與較長律動時間才見成效，有些更要到第四至五堂，行為上才有改善。不過，隨時代改變，何天虹相信再過四至五年，可能就需要更新一批曲目了。
由於認知障礙症是漸進式，主要跟你神經系統有關，除腦退化外，如中風及腦部創傷也有增加患上此症的風險。何天虹說：「外國早有些回顧長者生活習慣的研究，發現部分人在四五十歲時，多進行藝術活動，特別是跳舞、手工藝、社交生活活躍，能減少腦退化發病的機會。」故此，她認為市民約四五十歲，大腦未開始退化時應提早預防，多關注身心靈情緒上的需要。
治療是分秒必爭
區穎芝指治療認知障礙症，一般需要進行多個程序才能確診，除基本問診及身體檢查、抽血(例如排除因荷爾蒙的問題)、照腦掃描、見臨牀心理學家等，而確診時也要視乎患者面見醫生時的情況，不過年輕患者較難診斷。「因為現時西醫沒有一個一次性有效診斷方式，醫生需要靠大量的資料及問診配合，如果患者表達能力不佳，就需要找家人一同問診，故要花上很多時間。有時因為受不同病徵影響，患者有時要跑去看老人科、精神科、腦科等多專科，可能花上數月或以年計，才得出最後診斷。」
她表示，像六十五歲前發病，醫學上稱為早發性認知障礙症，這類病人初期的病徵容易被誤診為其他心理問題，額顳葉認知障礙症病人，情緒會有較大的轉變，而且多屬初中期。「其實初中期患者中，因阿茲海默症而造成腦部退化的只佔50%，其他退化性成因亦不容忽視，而有其他因素如維他命不足、甲狀腺失調、#腦積水等問題引致此病，是有機會根治，故建議病人應盡早找出病因，作出適當治療外，如真的有需要，也可盡早接觸到政府或社區上所提供的資源及服務，減低因照顧而帶來的壓力，這對病人及家屬都會較好。
請為你的下一代盡一分力
雖然現今仍未有藥物根治認知障礙症，但科研的腳步總不能停。區穎芝指，因華人社會文化跟西方國家有別，華人社區較抗拒參與科學研究，深怕自己變成白老鼠，這令收集數據及研究上增加難度。其實現行兩間香港大學對此症的各方面研究都不遺餘力，現更招募適合的病人參與不同研究項目，希望未來幫助更多的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