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的驚喜相遇
4月底在香港公映的荷李活大片《復仇者聯盟2》(Avengers: Age of Ultron)的預告片最近在網上「瘋傳」。在片中，我們看見扮演「鐵甲奇俠」的羅拔?唐尼(Robert Downey Jr.)穿著印有李小龍肖像的短袖汗衫，跟飾演「變形俠醫」的演員說話。
這次中西文化的相遇令李小龍的「粉絲」尖叫，也給千禧一代(millenials)一個重新認識李小龍的原因。這當然也反映了在中國已於世界崛起的今天，它的軟實力跟美國的通俗文化比較仍然瞠乎其後、強弱懸殊。故此，當我們發現「自己的一員」(one of us)竟然是美國人偶像的偶像、超級英雄心目中的超級英雄，自然受寵若驚、喜出望外。這相當於西方名人對中國文化和軟實力的公開贊同、支持和認可(celebrity endorsement)，更因是發自肺腑，所以彌足珍貴。
李小龍作為男子氣概的符號和象徵(icon of masculinity)，可以說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古往今來，最能夠將男人與男孩區分起來的，是前者能夠施加與忍受痛苦的能力(capacity for inflicting and enduring pain)。所以，拳擊(boxing)一直被視為最有男子氣概(manly)、只有最強壯的男人可以參與的運動。在每一場重要的拳擊比賽開始之前，主持人總不忘告訴觀眾，真的漢子即將現身(Now is the time to separate the men from the boys)。不管是重量級拳王阿里(Mohammed Ali)和泰臣(Mike Tyson)，還是由史提夫?麥昆(Steve McQueen)和奇連?伊士活(Clint Eastwood)到史泰龍(Sylvester Stallone)和阿諾?舒華辛力加(Arnold Schwarzenegger)的動作片巨星，男人與「最痛」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酷」(cool)是美國人最崇拜的男性特質。所謂「酷」，就是對極度痛苦的默默承受或泰然處之(stoicism)，再加上在危急關頭可以致敵人於死地的狠勁和能耐(deadliness)。
李小龍以前無古人的拳腳功夫和雙節棍，將男人施加和忍受最痛的能力發揮到極致。更令影迷神魂顛倒的，是他的舉手投足散發一種在東方人身上罕見的十足自信(cockiness)，以及對自己艱苦鍛鍊出來的完美胴體的崇拜。李小龍這種帶殺傷力和侵略性的自戀、自賞和自我陶醉(narcissism)師承拳王阿里，其後給有「流行音樂天王」(King of Pop)之稱的米高?積遜(Michael Jackson)發揚光大。
李小龍的英雄氣概有一種武夫式的對性的忌諱。《猛龍過江》有一幕講初到貴境的李小龍在羅馬誤打誤撞跟一個妓女回家，妓女走入睡房之後，獨個兒在客廳的李小龍望着鏡中的自己，情不自禁地做了幾下揮拳踢腳的動作；這時脫光了身子的妓女從睡房出來，嚇得李小龍落荒而逃。
李小龍式的男子氣概
這就是李小龍式的男子氣概——既(性)無能又無所不能(at once impotent and all-powerful)，與西方文化重視男人的性能量和性活力(virility)完全是兩碼子事。在荷李活的電影世界，從默片時代的華倫天奴(Rudolf Valentino)到奇勒?基寶(Clark Gable，大陸譯克拉克?蓋博)，從鐵金剛「零零七」到《格雷的五十道色戒》(50 Shades of Grey，台譯《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大陸譯《五十度灰》)的男主角，男人(對女人)的性胃口、性能力和性表現，是男子氣概的關鍵和核心。源自西班牙傳說的風流浪子唐璜(Don Juan)擅長勾引女人與其發生關係，是這種男子氣概的原型和化身。
所謂男子氣概，本來就是男人的崗位責任說明(job description)，教導他們在一個只容許男歡女愛的異性戀社會(heterosexual society)如何扮演他們的性別角色。在這套標準下，李小龍式的男子氣概當然有重大缺陷。
然而從鐵甲奇俠的T恤可見，李小龍那種淘空了性的英雄主義仍然大有市場。男人需要女人，為了他深愛的女人可以不顧一切、孤注一擲和鋌而走險，這是男人的致命弱點(Achilles heel)。男人愛得最深——那即是說，最需要性的慰藉和滿足的一刻——不再是將女人頤指氣使、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貴主；而變成給她們奴役操縱的賤僕。換言之，每一個有性需要的男人都是潛在的奴隸(potential slave)。所以，男人的終極幻想不是征服女人，而是不再需要女人。
由此觀之，時刻想着要做地球主人的超級英雄崇拜不需要女人的李小龍，豈是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