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年六四燭光晚會的年輕臉孔愈來愈多,不少是89後出生的大學生,有港人,也有內地生。本報邀請中港學生訪問,談談對六四的觀感。原來不少內地生的師長甚至父母當年都曾聲援學運,九十後曾聽過長輩第一身的六四經歷。不過長輩談學運時避談軍隊鎮壓,同學來港後才了解更多真相。他們支持平反,但批評港人對六四討論流於非黑即白,未夠深度。港生則表示,六四是成長印記,當年學生的追求亦是香港的核心價值,六四的討論是黑白分明的道德判斷。但兩地學生皆希望香港能守住這片中國僅有的資訊自由陣地,將真相傳承下去。
內地同學因不便公開身分,以A、B、C、N代表
香港同學:周永康(學聯秘書長)
梁麗幗(港大學生會會長)
張秀賢(中大學生會會長)
羅冠聰(嶺大學生會署理會長)
陳Z軒(樹仁學生會外務副會長)
★話題一﹕如何認識六四事件?
內地生:師長分享避談鎮壓 港生:播紀錄片 老師哭了
頗為意外地,多名內地同學都是由父母師長的第一身分享得悉六四,他們當年曾在家鄉聲援,甚至上京示威。N的父親當年被家長禁足不准上京,只好在家鄉靜坐。而在較開放的沿海地區讀中學的C,其中學校長更曾在早會展示當年的照片,但鎮壓則未有詳述。同學A說,長輩的分享都傾向只限個人軼事,如她的中學老師比較浪漫,集中講述上京見聞及當年的師生情誼。
來港後上網睇紀錄片
同學B由中學老師口中得悉八九學運,但對方無提及軍隊出動。他說,高中時的同學大都知道有「Great Fire Wall」(中共過濾網上資訊的防火牆),不過不知牆外有什麼,直至他來港後,才首次在YouTube看到六四的紀錄片,但認為該片立場不中立。他來港後首個印象是見到很多「八卦」政治書,例如《中國影帝溫家寶》。「雖然作者不具真名,可信度較低,但最少在香港我見到有人可以這樣公開地講」,B其後到圖書館找六四及文革的書看,深感驚訝。
「六四是港人成長印記」
香港九十後學生則多從二手資料認識六四,包括師長講解或新聞報道,其中3名同學說,印象最深是教協的六四短片。周永康說:「六四是港人的成長印記,烙在大家的生命足[,因為成長中一定會遇到(有關資訊或活動)。」他說,歷史科老師曾在早會播放六四短片,一向風趣的電腦科男老師看得哭了,台下有同學啜泣,他亦深感震撼。
張秀賢憶述,除了中史老師,連理科老師亦有向他們講解六四,中學有同學會去燭光晚會。就讀左派中學的羅冠聰說,老師未有提及六四,但每年的新聞報道引起他的注意,故自行上網找資料,其後更參加六四晚會。周總結﹕「有一代人不斷努力(傳承歷史),下一代人必然受影響。」
★話題二:支持平反六四嗎?
內地生:平反在心中 港生:六四立場是照妖鏡
多名內地同學表示支持平反六四,惟不抱希望。同學A認為,所謂「平反」是一代代人努力認識歷史,「平反不在政府官方文件,而在民眾心中,不讓理想主義者被忘記」。B說,老一輩都將六四記在心堙A但不願下一代涉足政治,內地同輩人大都覺得政治與己無關,但他亦會向相熟的朋友講解六四。C則希望撰文影響其他人。
批港認識表面「情緒上傳承」
同學C說,「一般港人對六四的認識較膚淺,大陸來的會更渴望了解。香港的資訊太多,只是關注較表面化」。同學C又說,在香港若批評民運學生,會被認為政治不正確。N亦認為香港灰色地帶太少,非黑即白。B批評,一般市民沒太大興趣深究各方觀點及細節,例如學生的不足,只是立在道德高地,批判「不管怎樣殺了人民就不應該」,雖然內地亦可能一樣。 他又指出,香港當年的情緒仍延續至今,「因為香港青年成長中一直見到六四,會有情緒上的傳承」。
論學生對錯如「阿媽係女人」
受訪的香港同學皆支持平反六四,面對內地同學批評港人對六四認識太表面,陳Z軒回應,就算當年民運學生有錯,也不能將軍方行動合理化。張秀賢說,六四不單是政治事件,而是道德判斷,市民批評當權者,重點在政府濫用無上權力,任何運動都不完美,再討論學生是否有錯,有如講「阿媽係女人」的已知事實。他指出,討論沒問題,但視乎用意,特別是近年當權者愈見猖狂,而親建制者多以「學生有錯」為當權者開脫,港人便愈見警惕。
周永康指出,要回應內地同學的質疑,應先釐清是針對民運學生的處事手法還是其追求目標,若是前者,便有討論空間,若否定學生追求的目標,則有違港人核心價值。他解釋,六四是港人身分認同的一部分,因學生追求民主、自由的目標,亦是香港的核心價值,故市民會以六四的立場作「照妖鏡」,判斷政治人物是否擁護這些核心價值。
★話題三:如何利用香港這片土地?
內地生籲保港自由 港生盼真相傳內地
「在香港搞社運的代價很低,只要沒有人身侵害,佔領阻路最多被人告,比起內地民運人士不算什麼,有條件讓更多人加入。」參加過不少遊行的C憶述,於特首梁振英當選當日首次「下海」跟同學去示威,最初出於好奇,後來感覺香港與內地是「命運共同體」,內地民運人士可來港交流經驗。
「港人的自由是一種責任」
N說,「自由是一種責任,港人有責任了解這件事(六四)」,「香港對內地的最大幫忙,不是實現民主中國,而是保護好自己的資訊自由」。B同樣不樂觀﹕「香港理應發揮好大作用,民眾可以看到民主如何在中國土地實踐,但事實發展令人擔心。」他舉例,傳媒老闆跟內地千絲萬縷,不少傳媒自我審查,「中共各方面滲透香港,香港自己爭取民主都不容易,莫說影響大陸,不被大陸影響已是萬幸」。
「信內地箝制有極限」
對於香港角色,張秀賢答得爽快,直言要「守住陣地」。他解釋,除了要傳承歷史,向內地傳播六四真相,亦可以向內地NGO及社運人士分享經驗,找回當年學生參與社會的精神。周永康認為學運的議題愈來愈闊,亦反映學生參與影響社會,他承認香港情G嚴峻,但總有成功例子(例如反國教科),視乎港人有多堅持。陳Z軒說,內地控制並非想像中無遠弗屆,政府箝制總有極限,港人仍要努力堅持。
★話題四:怎看六四晚會?
內地生:漸見形式化 港生:感性傳承精神
內地學生N憶述首次參加六四晚會時感動得哭了,但後來慢慢感到晚會漸見形式化,「一個不關事的地方,卻把這件事記住了,但來香港愈久,對六四的熱情反而愈低」。她記得,首次參加晚會當晚,自己一直哭,旁邊的同學到後來卻把她拉走,她奇怪晚會還沒完,同學為何堅持離開,對方卻稱「再不走便走不了」,後來參加者果然堵在糖街,同學自覺甚有先見之明。N批評晚會漸見形式化﹕「這麼多年,你會知道李卓人說到哪一句要開始走。」
港生梁麗幗認為晚會有轉變空間,但不認同晚會因沉悶失去意義,「華人社會除了香港,再無別處有這種形式的悼念」。羅冠聰說,晚會是一種傳承儀式,「香港人好善忘,晚會是一個設定場所,可以感受另一種感性的認知,感受到人的力量」。至於有年輕參加者對六四認識不深,梁認為不了解不等於沒資格參加,晚會亦是傳播真相的渠道。張秀賢說,他在晚會找回學生關心社會的精神傳承,「無乜地方可以將這精神堅持25年」。
明報記者 黃熙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