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撓北約東京聯絡處 法國說出歐洲對美「難言之憂」
《金融時報》本月5日報道，法國總統馬克龍反對北約在東京設立聯絡辦事處，認為北約應將注意力維持在會章內指明的「北大西洋」地區，而非拓展到印太地區。
法國作為核大國一向不忌憚華府，馬克龍這番發言似乎再次「證明」一些陰謀論者所指「受北京買通」之類的論調——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法國不但在其印太屬地的海域設有海軍軍區，而且正趁俄羅斯受困於烏戰消耗挑戰其全球第二大軍售國地位。馬克龍反對的背後，其實反映烏戰迫切，令歐洲更希望華府集中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而非遙遠的東亞。另外，歐洲國家也擔心，美國明年大選後會重新出現更喜歡單邊主義的總統上台，不想在此刻「押注」。
馬克龍新戴高樂主義 謀法國領導歐洲
馬克龍的外交方針從來是極務實的「戴高樂主義」，即法國不止是歐盟一員，而且既要領導歐洲整合及帶領歐洲作為「舊世界」一員，也要藉歐盟來捍衛法國利益。
那法國的利益是什麼？首先當然是鄰近的戰火：馬克龍5月底才在斯洛伐克一場安全會議上表明支持給予烏克蘭「介乎於(美國)提供予以色列的安全(保障)與(北約)全面成員國地位之間」的安全承諾。然而，法國更深一層的盤算，是盼藉向美國抗議，來鞏固巴黎在歐盟內部的說服力：早在奧巴馬首個總統任期後段提出「重返亞太」後，中東歐國家其實已認為美國將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在亞太地區，這種想法自特朗普執政後得到更大迴響，烏戰開打至今更是明顯。
智庫歐洲民調 顯中國威脅論非迫切
原因無他：距離和貿易。中東歐國家對中國「威脅」實際上普遍相當無感，布魯塞爾智庫歐洲外交關係協會(ECFR)本月最新公布民調顯示，美國在歐洲多國確被認同是「盟友」(分享利益和價值觀)，丹麥、波蘭和荷蘭這3個在歐盟政治光譜內相距甚遠的國家，同樣有逾四成受訪者視美國為「盟友」；連同較次一級的「必要伙伴」(必須戰略上合作)，正面描述合共各佔逾八成。惟同一民調也顯示，這3國視中國為「必要伙伴」的受訪者比例跟美國都是相差不遠。
整體而言，歐洲國家視中國為「盟友」的比例極低，即使是最親中的保加利亞和匈牙利都只各佔8%，但若談到視北京為「必要伙伴」，歐洲各國的比例普遍位處三成至五成之間。換言之，中國「威脅」在歐洲主流雖有一定說服力，惟歐洲普遍不將在印太地區向北京施壓視為必然外交重心。
這就很容易解釋到為何馬克龍要代其他歐洲國家發言去抵抗華府意願：烏戰尚酣之際，將歐洲拉到幾千公里遠、局勢更複雜的印太地區，並非歐洲所願——歐洲當然不希望美國在這關鍵時刻分心。再者，法國和歐盟有自己的印太部署：法國的核動力航母「戴高樂」號頻繁巡弋印太海域，在台灣海峽也有恒常航行任務，歐盟跟關鍵的印太國家如越南、澳洲和新加坡都已建立自貿協議，並正跟菲律賓和印尼等商討。
美國明年大選，屆時像特朗普之流的單邊主義共和黨入主白宮的機會不小。對於羽翼未豐、戰火臨門的歐盟來說，參與未必能連任的民主黨拜登政府之舉，去挑釁雖然漸行漸遠但仍重要的貿易伙伴(按：指中國)，任何歐洲領袖都不可能全盤接受。再者，就算北約要在印太地區設置辦事處，站在法國角度看，為何要放在明顯會觸怒北京、讓「圍堵」事倍功半的東京，而非法國大洋洲屬地——例如是馬克龍7月預計會到訪的新喀里多尼亞？
法國歐盟軟政策 可跟美印太戰略互補
然而，美國印太戰略跟法國以至歐洲不見得無法互補。首先，歐洲尋求的是穩定而長期的多邊關係，法國目前是印度、新加坡、韓國和印尼等國的主要軍武供應商，在俄羅斯軍工產業於烏戰暴露弱點之際，法國在一些關鍵的中立國家積極拓展——像印度便在法國「陣風」和美國F/A-18兩款戰鬥機之間苦惱，巴黎取代莫斯科軍武供應商的地位，只是時間問題。倘若一國頭兩名軍武供應商都是西方國家，西方外交籌碼相對上也會增多。
其次，歐盟以貿易為主幹的「軟」外交政策，也是輔助美國更強硬印太戰略的重要一環。政治網媒Politico歐洲版近日獨家報道，法國正積極向歐盟委員會倡議向中國外銷歐洲的電動汽車徵收保護性關稅。歐盟也好，法國也好，其印太主要追求都是貿易優勢和持久的盟約關係，要求布魯塞爾以至巴黎跟隨可能「時日無多」的民主黨政府在印太「亮劍」並不現實。將印太局勢和本已複雜的歐洲局勢相乘，不會令兩端矛盾有更佳解套方法，反是將麻煩堆成更大雪球。
惟同樣可以見到，歐美之間或有齟齬，本質上利益仍然一致，始終是緊密盟友——正如日本跟關係仍極為密切的法國將繼續恒常的「2+2」安全會議，而法國海軍仍舊會在印太海域巡弋——將實踐方式不同視為根本利益的分歧，再加上一些情緒化的演繹，到頭來只會造成戰略上的誤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