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法國執政黨國會議員 談馬克龍政府外交
「對中俄不再天真 但信習不同普京」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在法國總統大選進入最後直路之際打響，令人更為關注這場戰爭如何衝擊法國以至歐洲的外交安全戰略，尤其是會否動搖現任法國總統馬克龍致力推動的歐洲戰略自主概念和歐洲印太戰略。馬克龍黨友兼國會議員熱內特(Anne Genetet，下圖)上周接受本報專訪，她強調包括印太佈局在內的法國外交戰略願景未有因俄軍侵烏改變，但坦言法國和歐洲如今對俄羅斯以至中國「已不再天真」。然而，對比起將烏克蘭戰火歸咎俄羅斯總統普京本人，她認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想要和平」，只是法國以至歐洲須毋忘中國是「體制對手」。
59歲的熱內特是執政共和前進黨(LREM)的國民議會(下議院)議員，其選區是香港所在的海外居民選區第11區，範圍覆蓋東歐(包括俄羅斯)和亞太地區，2017年首度當選至今，在國民議會是外交事務委員會成員。她在4月10日法國大選首輪投票結果數日受訪。
倡歐戰略自主 憾未改變對美依賴
熱內特向本報表示，法國外交戰略願景未因俄軍侵烏而改變。她解釋，馬克龍上台不久即公開提倡歐洲在戰略上更為獨立，建立歐洲的防衛體系，而非一直依賴美國，畢竟北約和歐盟的地理範圍並非完全重叠。
馬克龍2017年9月在索邦大學(Sorbonne Université)發表演說，首度闡述其「歐洲主權」(European sovereignty)和「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等主張。時隔5年，熱內特承認迄今仍有許多歐洲國家過於依賴美國，在國防問題上屬於用家(consumer)多於參與者(actor)——去年阿富汗喀布爾失陷時歐洲需要美軍協助撤走人員，進一步突顯歐洲如何過於依賴美國。
俄軍侵烏令美國在中東歐防衛上的重要角色再獲體現，相反馬克龍尋求對話的對俄路線受到愈來愈多質疑。熱內特解釋，馬克龍甫上台已表明須一邊維持前一屆政府的對俄制裁，一邊保持跟莫斯科的對話渠道，事到如今法國仍會繼續這種對話，但她指馬克龍將會直接、清晰得多，「不會給普京任何機會去說謊」。馬克龍周一(18日)表示，隨着發現俄軍在烏克蘭的屠殺，他跟普京的對話已停頓。
熱內特指出，如果說俄軍侵烏帶來什麼改變，那就是法國或歐盟如今再沒有人會對普京保持天真(naive)，「我們曾向普京伸出手，(讓俄羅斯)跟歐盟關係更緊密，但他從未接受。所以現在我們說：要停下來了」。
澳棄購潛艇 衝擊印太戰略勝烏戰
馬克龍2018年提出闡述印太願景的另一重要演說，開歐洲領袖先河，此後丹麥、荷蘭和德國相繼提出印太主張，促成歐盟去年底公布其版本的印太戰略願景。但俄軍侵烏會否妨礙法國落實印太佈局？熱內特表示不會，一來法國本身沒有在烏克蘭捲入高強度衝突，二來馬克龍政府在印太地區保持外交活躍。她指對比俄軍侵烏，澳洲潛艇訂單告吹(註：澳洲去年9月單方面取消購買法國常規潛艇，轉跟英美合作開發核潛艇)更加動搖到法國的印太戰略。她指法國有許多人本來就對印太地區感興趣，因為他們原以為世界下一場大型衝突會在印太地區、尤其是南海發生，「那時候我們沒想到會是在烏克蘭發生」。
法國在南太平洋擁有「海外集體」(COM)，在印度洋則有海外省和海外領土，因此熱內特強調，基於人口、領土和駐守軍隊規模，法國在印太地區本來就是重要角色，「因此即使烏克蘭陷於戰火，法國仍要關注印太地區」。
她坦言自己對中國跟南太平洋島國所羅門群島簽署的安全協議感到憂慮，「我們知道中國行事作風不同於俄羅斯，並非暴力和侵略性，但中國決心建立自己的模式，我們對此強烈反對」。她強調法國會在印太地區保護自身領土，捍衛民主及其他價值觀。
中歐互靠雖好 毋忘華屬體制對手
一如對俄關係，熱內特表示法國在對華關係上「已遠沒再那麼天真」。她形容法國以至歐盟過去5年明白到，中國一方面仍是「伙伴」(partner)，法國在商業上與其有許多合作，但另一方面在許多範疇上是法國的「競爭者」(competitor)，在管治模式等議題上更份屬「對手」(rival)。熱內特表明法國跟中國對話時需要更強硬，但法方永遠都願跟中國合作，中國永不會成為法國的敵人(enemy)。
她說：「我們(法國)需要中國，一如中國需要我們；中國跟其他許多歐洲國家都有合作，中國知道他們需要歐盟及其成員國，我們互相依賴對方，這是好事。」
「這不代表我們要閉起雙眼，無視中國仍是體制對手(systemic rival)的事實」。
熱內特以基建投資為例，歐洲確有特定基建不會容許中方投資，但中國也是如此，這種決策準則上的相近對雙邊關係來說是至為重要。她不認為中國對此抗拒，也同意中國想捍衛自身利益是合乎情理，「但不同於普京以威脅逼迫，中國是尋求合作」。
指習不好戰 但欲箝控達社會和平
熱內特在訪問不止一次強調中、俄有別，例如她主張俄軍侵烏「只是普京一個人的決定，不是一個國家的決定，中國是完全不同」。她認為習近平「看來不像要尋求大型或高強度軍事衝突，肯定不是如此，他想要和平，他想要透過控制他的部分人民，來達至社會上的和平(social peace)」。被問及有否可能重演對普京的誤判，她承認自己無法預測未來，也無法讀取習近平的想法，但堅稱「這是頗為不同的情况」，畢竟中國跟歐美的相互依賴更廣泛，「但我們確要一直記住，中國是體制對手」。
明報記者 周宏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