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義（ji6） 戰（zin3）
【明報專訊】俄羅斯以保護烏克蘭東部獨立地區為名兵臨烏克蘭，雖被國際視為侵略的藉口，卻反映戰爭理由的重要——不論古今中外的兵書，都講求正義之戰。說來簡單，實則如何才算正義，是一大學問。
誓師
「義戰」二字最早見於孟子「春秋無義戰」，指的是春秋時代各國不聽天子號令互相征伐，毫無道義可言。原始儒家強調開戰需有正當條件，只認同天子征伐、弔民伐罪這類保護社會秩序的征戰，《尚書》的〈甘誓〉、〈湯誓〉、〈牧誓〉即是夏商周攻伐無道者的戰前誓辭，春秋諸國為了私利的混戰則不應存在，〈曹劌論戰〉中曹劌便逼問魯莊公「何以戰」。不過在現代看來，這些誓辭頗有自我美化之嫌：〈牧誓〉誇大了紂王罪狀，〈甘誓〉則是討伐反對夏朝家天下的有扈氏，強調「師出有名」的背後，還隱含明君開國、昏君亡國的成王敗寇意味。
戰國
馬後炮地看，還會限制車馬規模的春秋時代已算仁至義盡。我們常說的「師出有名」，源自《禮記．檀弓》「師必有名」：吳王夫差攻陳大肆破壞後希望留有善名，最終還地還人——春秋晚期雖還有一絲道義，戰爭卻已變成劫掠。其後的戰國時代政體進步至集權制，戰爭變成調動全國資源的總體戰，戰敗有亡國之虞，後代的戰爭盡皆如此。說起來好像時代愈來愈不仁，但從黃帝與蚩尤的戰爭被神話詮釋得天昏地暗看來，遠古戰爭也毫不仁慈，講求仁義的周反而才是特例，只因周的先進禮制鞏固華夏優勢，成為文明標杆，而被看成信史時代的理想。
征夷
不過遠古的殘酷，多會詮釋成仁義的黃帝打敗好戰的蚩尤，華夏必然是正義一方。傳統一直如此敘述中華民族重視義戰，統一割據者如漢、唐、宋、明都是贏在民心多於軍事能力，秦、隋黷武則速亡；征伐外族則常伴隨着蠻夷不仁與開化，漢擊匈奴、唐滅突厥是對抗侵略，秦征百越、明下西洋、清奪新疆令蠻地長足進步，正是「以華變夷」的精粹——只是近現代西方以力服人下，「外國干預」成為大一統的傷疤。無怪乎我國在「不干預他國內政」、「尊重他國主權」原則下，比起戰爭本身更關注美國的「陰謀」而選擇「理解俄方在安全問題上的合理關切」——縱然作為主權國的烏克蘭正被侵攻。
●題外話
敗者美學
中國歷史中，衝突雙方常以正邪二分，如商紂與周武、龐涓與孫臏、項羽與劉邦、李建成與李世民，勝者大多是正義一方——理論上得民心者勝，現實上更在於史書由勝者流傳下來。較特別的是鄰國日本的「敗者美學」，往往同情悲壯的戰敗者，源義經、楠木正成、真田信繁、西鄉隆盛便是最受歡迎歷史人物榜的常客。除了是百姓對森嚴體制的反擊，張石《靖國神社與中日生死觀》引述著名學者梅原猛指出，有着怨靈思想的日本慣為敗者建立比自己更大的寺社以鎮魂，例如被中央朝廷收服的出雲族，其出雲大社便比日本皇室祖神的伊勢神宮還宏偉。
◆葉雨舟：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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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6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