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日常：你的第二次，我的第一次 我的第二次，你的第一次
【明報專訊】10月底參加了一個網上講座，關了電腦後有點激動，這是網上生活甚少有的反應。日本慶應義塾大學的佐藤元狀教授籌辦了新書發布會，讀的是美國著名文學教授大衛．米勒(D.A. Miller)的新書《第二次：從藝術影院到影碟》(Second Time Around: From Art House to DVD, 2021)。大衛畢業於耶魯大學，曾任教於哥倫比亞、哈佛、柏克萊等學府，現在他已經70多歲了，近年在日本當訪問學人。筆者是第二次在網上與他對話，但總覺得這樣的見面，不算真正的見面。
大衛的文學著作很有趣，例如他早年的書《小說與警察》(The Novel and The Police, 1988)探索維多利亞時代小說如何呈現社會的控制。從文學到電影，他的電影著作如《隱藏的希治閣》(Hidden Hitchcock, 2016)也同樣吸引，帶我們走進還未看到的希治閣的一面。那天早上我們幾個人和日本的觀眾，在不同的時差中，—起分享他的新書。
藉影碟看清舊片細節 尋覓意義
我是被他成書的方法和理念所打動，書有13篇影評，全是舊片，你以為年長的大衛想懷舊一下？並不是。書開始的兩篇文章，我認為是非常重要的，他以幽默的語調、文學的筆法談到他為何寫這書。大衛從小就愛上歐洲藝術電影，影響他一生，但年幼時的戲院或放映設備都不好，經常有「看不清」的怪狀况，現在社會發明了影碟，他就可以慢慢細讀了，看清那些在記憶中看不清的影像。從細節中尋覓意義，而不是硬套理論。
「重看」和「重寫」是本書的主題，書中那13齣電影顯然對大衛有深遠的影響。他寫到何時第一次看，何時第二次看，大部分都相距30多年，最久一齣是45年！為何他要這樣做？他的解釋讓人感動，因為「一切事情都需要做兩次，為什麼？因為第一次總沒有做好……第二次就好像是修復的工作」。他以搞笑的語調繼續寫道，但第二次都不能擔保做得好呢，可能需要更多的「第二次」。
從電影回看年輕自己 為現在賦新意義
這不光是寫影評吧，是一種生命的書寫，從電影回看年輕的自己，為現在賦予新的意義。我這位越洋的讀者，感動的是他列舉的「第二次」電影，有一些是我從未看過的，我不知道自己會否像大衛那般喜歡這些電影，但我會因為他而看，開始我的「第一次」，所以這本書的意義不光是大衛個人，而是把「第一次」和「第二次」無限地在讀者群中滾轉下去，像空氣一樣四散。
大衛是開朗的人，講座中他不懂得關掉電腦的麥克風而搞出笑話，大家都笑，而他是笑得最開心、最大聲的一個。講座的尾聲不知為何，大家都轉向談濱口龍介和他的新電影Drive My Car，大衛很喜歡，以他慣常急速的語調，急不及待地分享他的看法。這刻我在想，大概他再老一點，應該還會發表他人生另一階段的「第一次」。
◆黃淑嫻：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賴恩慈：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
文：黃淑嫻
圖及圖說：賴恩慈
[語文同樂 第5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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