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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31] 發表

【明報專訊】■文：尹佳儀(福建中學(小西灣)，中六)

有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間擦出令人羨慕的火花，卻注定只是匆匆而過。——題記

陳默喜歡待在市中心的圖書館內看書。在這裏，她可以享受看書的寧靜；在這裏，她看上去與常人沒什麼不同。

很少人知道，陳默是個啞巴。

陳默的父母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然而她沒有得到父母更多的憐惜。在他們的眼中，陳默使他們面目無光，因此經常對她惡言相向，似乎她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陳默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了十八年，用她的話來說，她就是被世界拋棄的臭蟲，活在這世上已實屬不易，不敢再奢求有人能陪伴，得到他人給予的溫暖。

陳默沒什麼朋友，她常常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看書，書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沉浸其中，享受閱讀時遠離群眾的快樂。

今天，陳默又來圖書館看書。那個小角落，很少人來，她在這樣的環境下會比較放鬆，很快便進入書中世界。

當陳默眼睛酸澀時，書也看完一半了，想着應該要回去了。她沒想到這個角落竟有位男生坐在她旁邊，站起來時兩人不小心碰在一起。陳默的額頭瞬間紅腫起來，有一處甚至微微凸起。

男生立馬想開口道歉，「對……」，陳默摀住他的嘴巴，把手指放到自己的嘴上作出「噓」的噤聲手勢。陳默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行為不妥，臉頰變紅。她拿出隨身帶着的紙條，用筆在上面寫道：「抱歉，你沒事吧？」將紙條和筆遞給男生。

陳默在男生書寫之際，才敢抬頭悄悄看他。只見他身穿紅色外套，明眸皓齒，鼻子挺拔，看上去年齡與她相若。

「我沒事，你看上似乎不太好。不如我帶你去醫院檢查？」男生回覆。

「不用，不用。」陳默寫說。

「不行，這是我該做的。」男生寫道，樣子有點着急。

紙條一來一回，男生拗不過陳默，放棄了。陳默見天色已晚，與男生告別回家，今天的小插曲讓她生活多了一點變化，她在清理紙條時猶豫了片刻，把寫過的紙條夾在書中。

陳默如往常去圖書館看書。不料又見到男生。她不喜歡與人靠太近，坐得遠遠的。男生這次帶了紙條，寫完朝陳默遞去。

「還記得我嗎？不記得也沒關係，你的傷好點了嗎？上次的事十分抱歉。」男生寫道。

「記得，謝謝，已經沒事了。」陳默回覆。

男生想再寫什麼似的，卻見陳默埋頭看書，只得算了。

後來陳默去圖書館，有時會看到那位男生，有時看不到。男生有時會拿着準備好的紙條與陳默對話，陳默不時回覆，兩人漸漸相熟。時間久了，男生在紙條上寫道：「聊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我叫安陽。」

陳默想了想，執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陳默。」

得知名字後，兩人變得更加熟絡了。

陳默第一次感受到她是個正常人。她開始期待去圖書館。不知何時起，她開始注重在安陽面前的形象，精心搭配每一套衣服。她也對安陽的一切感到好奇，總忍不住偷瞄他。若哪天沒看到安陽，陳默晚上會想着安陽，睡着後還時常在夢中與他相會。她想要像個正常人與安陽對話，希望安陽能聽到她的聲音。

這天，陳默去圖書館。安陽已坐在位置上。陳默看到他時，心裏感到莫名的欣喜，心臟跳得飛快。安陽這次忘記帶紙條，陳默分了一些給他，他寫着：「我們去附近的咖啡廳聊吧，不用這麼麻煩。」

陳默僵住了。這句話像一盆冷水。她想張口拒絕，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她才醒悟：自己不過是個啞巴，哪能拒絕，更何况聊天呢？

「不了。」陳默戰戰兢兢地寫完，這兩個字好像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隨後她逃出了圖書館。

陳默一直跑，她停在一條小巷中，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掉下，她想要放聲痛哭，卻連放聲的資格也沒有。陳默現在才明白，她喜歡安陽，所以才有了期待。現在的陳默像是失戀了，卻從沒有相戀過。她想：「如果我不是啞巴，是不是就有勇氣可以跟安陽在一起？」

可惜生活是殘酷的，沒有這些「如果」。

陳默不知道安陽在她逃走後，每天也會在圖書館待上一段時間，等待自己到來。

對話紙條隨着微風輕輕飄散到各處，陳默和安陽似乎也就散了。

陳默當天做了一個夢，夢到她與安陽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她看到安陽在咖啡廳向她告白的畫面。「我……」沒說完，陳默想要回應，但已從夢中醒來。

一陣微風從窗戶吹進房中，牀邊記錄本也被風輕輕翻開，那是陳默的筆迹：「親愛的少年，請不要留戀。我生於溝渠，死於沉寂，我的世界是沉默的，我無法對你訴說我的情意，惟藉紙條告訴你我的思念。紙條消失了，我們也就錯過了。」

從此以後，陳默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圖書館，安陽始終等不到陳默。久而久之，也就放棄等待了。

多年後，陳默再回到圖書館，坐在小角落看書。那張椅子坐上去有點溫熱，她並不知道安陽前一秒還坐在這張椅子上。他們在圖書館門口相逢了，兩人擦肩而過，也沒有注意到彼此。

他們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卻看着不同的地方，在彼此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就這樣匆匆錯過了。故事還未開始，便已經謝幕。

【文章經編輯】

■啟導站

別錯過故事裏的細節

〈錯過了〉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男女主角的相遇，正如題記說的，如流星，注定是匆匆而過的。

欣賞故事的設定，不能言語的女孩與圖書館真是巧妙的配搭，令到往後兩人用紙條交流，這樣的發展變得很自然、合理。兩人本來是不相識的，但不小心碰撞之後，陳默摀住男的嘴巴，再把手指放到自己嘴上作出「噓」的噤聲手勢，然後感到失儀，放下了手，簡單的幾個動作，不靠言語，把二人連繫起來，由此開始，兩人的關係都刻劃得很不錯。

在夢中，陳默彷彿能開口說話，可以向男的告白，但那畢竟不是現實。這個夢的反差，令故事更加傷感，筆者認為比起結局的處理更好。可能結局的處理比較常見，沒有驚喜吧。

故事裏一些細節也不宜錯過，筆者會希望知道陳默的家庭背景，既然一開始寫了那麼多，塑造了陳默孤單的形象，也賦予她渴望跟男的交往的動機。那後來又怎樣呢？多年後，父母還是一樣的待她嗎？她搬出來自己住了嗎？我們是否可以看到人物的成長和改變？同樣地，安陽又是一個怎樣的人？故事似乎把他忽略了。

不過，文中一些細節還是發揮得好的，例如那些紙條，不單是兩人溝通的工具，同時也象徵着兩人的關係，就像故事裏說：「對話紙條隨着微風輕輕飄散到各處，陳默和安陽似乎也就散了」。故事的結局，不妨試試改為兩張紙條飄散的描述，而不是兩個人擦身而過，說不定更有新意。

■文評人

可洛

梁偉洛，筆名可洛。

喜歡寫小說和詩，喜歡夏天和海，喜歡睡覺和貓。現為寫作班導師。著有小說《幻城》、《女媧之門》系列、《末日絮語》、《鯨魚之城》、《小說面書》、《陸行鳥森林》，詩集《幻聽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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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袁志敏

圖：資料圖片

插圖：張欲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