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旅行間：墟市人間
【明報專訊】聯和墟中人——吳皓妍
有次跟男友討論什麼才算「人流」，我自恃在銅鑼灣長大，見過的人流肯定比他這個「新界仔」多，便草草說：「崇光百貨附近所有街道和馬路。」後來，他帶我到他成長的粉嶺聯和墟，指着「四眼仔腸粉」門外排隊的人：「這才叫人流。」
聯和墟的人流哪能與銅鑼灣比？一個粉嶺火車站還要轉一程小巴才到的小墟，從來不是肩擦肩的鬧市，但男友說，從小到大，不論時辰，只要「四眼仔腸粉」開門，門口必有人龍，因此這才叫厲害。相傳，「四眼仔」只靠腸粉，從地舖開始到如今置業興家，男友說完這個墟中人人都知道的故事，便輪到我們向「四眼仔」(如今應叫四眼伯伯)點小食。辣醬、麻醬與甜醬滿滿的腸粉滑如流水，帶陳皮香的魚蛋，連蒸氣都是香的……味道以外，之後每次來，我會更在意是否還是店主「四眼仔」替我切腸粉，然後意識到，我和這裏的人流都是為了停留，而城市馬路上的人頭湧湧，大都只為經過。小墟小吃的調味料就是「認得」二字，還有聽過故事，有好的、值得的、需要的，土生土長的墟中人才會來「趁墟」，而墟中其他地方疏疏落落不聚人。
其實，每次到聯和墟，我都會想到底該如何理解這裏的「墟」字。一般字典說，「墟」是定期的市集、鄉村熱鬧的集市，也是有人住過而現已荒廢的地方，《康熙字典》更說是「故城」。眼前的聯和墟，已經算做熱鬧？還是算疏落荒涼？墟中以「聯」字為首的街道有聯興街、聯盛街等，又有「和」字為首的和豐街等，街中小店應有盡有，而風味小店門前人來人往，更有新落成的住宅、西餐廳與酒吧，確是每天都有一點市集的小熱鬧。然而，本應該最熙攘的聯和市場，現在卻安靜到幾近荒蕪。
聯和市場，宛在墟中央，被縱向的「聯」字街與橫向的「和」字街環抱，而聯和墟是附近四面八方村落聚合的心意，可見市場是中心的中心。早在1946年，在粉嶺鄉、高莆村、崇謙堂村士紳的領導下，附近116條村近3萬人出錢集資，響應建墟，1947年正式獲批後，除了出資，甚至幫忙打石、挑沙、運磚。可想而知，他們人人都想成為墟中人，都熱切期待這個便利的交易點誕生，幻想不用再挑着重重的農作物而無處可賣，不用再徒步走到遙遙的上水石湖墟購買生活品……
「雲山巍巍，南海汪汪，粉嶺矗矗，宛在中央。……聯和市場，發展工商，繁榮農村，國家之光。」這是聯和墟開幕禮中的獻唱，而眾人在典禮後的雞尾酒會中，在接續一連五天四夜的粵劇表演中，再在當年元宵節一連五天的墟市宣傳活動及劇團公演中……攜手同歡，歌舞歡騰。這是一個由當地民間組織自發而成的墟，照顧附近所有人柴米油鹽的小幸福，所以廣受歡迎，不像香港開埠早年被英國商人開發的銅鑼灣，也不像如今，那些彷彿專為遊客而設的、名牌名店及藥妝店滿滿的商場……
如今聯和市場是3級歷史建築，有人曾計劃以摩登手作市集讓它活起來，但我和男友再來時，場中寂寂，只有強打精神卻又失修的軀殼。我說：「你外公的外公如果現在來，應該不高興……」他說：「什麼？」當知道聯和墟是附近村民的心意與合資，我便與他母親打探過，於是露出勝利的微笑：「文獻載的、當年提倡建墟的粉嶺高莆村鄉紳李仲莊，原來真是你祖先……」
◆文化知識
對聯既是文學，亦有不少實際用途，如應用於慶典、婚喪禮儀、開張賀喜等場合。聯和墟1951年開幕之時，典禮中有對聯：
聯桑梓，洽輿情，經營模範市場萬商雲集；
和里仁，化俗美，預卜興隆生意百貨川流。
由此可見，對聯是眾人對聯和墟的期許。◆
和朋友逛饒河夜市——薛頌平
坐在台灣朋友的電單車後座，我從遠處就看到那座紅色牌樓，牌樓正中是「饒河街觀光夜市」的白色燈牌，燈牌下掛了四個中國傳統紅燈籠。走近牌樓，類似大牌檔小炒的香味愈發濃烈，又發現牌樓後窄窄的小街再分成兩條小道，小道兩側又是一格格攤檔。人潮擠擁，我們緩慢地隱沒在夜市中。
首次來台，終於能夠一睹夜市的風采，我感到異常興奮。朋友說這裏以東山鴨頭和藥燉排骨馳名，我卻缺乏興趣，倒是買了期待已久的鹽酥雞排和蚵仔煎，吃後卻覺得與想像中的有點落差。朋友推薦不遠處的胡椒餅，見到長長人龍有點卻步，我卻不想後悔，就二話不說拉着他去排隊了。排隊時，朋友老是在看手機。原來是感情煩惱，他一直對某個女生有好感，卻不敢表白，擔心會被拒絕，恰巧另一個自己興趣不大的女生卻向他表白，在身旁好友勸說下覺得對方好像不錯，於是便答應在一起。
我吃着剛拿上手熱呼呼的胡椒餅，又被旁邊攤檔可愛的動物造型原子筆所吸引，隱約聽到他繼續抱怨女友，覺得她很吵鬧，不及另一個女生文靜優雅，最近還老是對他發脾氣，問我可以怎麼辦。我問他要不要也買一支給女友，他立刻說好像也不錯，但是最後還是說要想想。在他猶豫之際，我已經選擇了幾支自己喜歡的。
記憶中在電視旅遊節目裏看過的夜市又大又寬，沒想過我們只消十多分鐘就已經走到盡頭。朋友告訴我這個夜市只有500米長，失望之際，我卻發現出口旁邊的慈祐宮，在黑暗中依稀看到幾層屋簷上有雙龍和福祿壽神仙的雕塑。這座廟宇建於1753年，拜祭黑面媽祖，建於基隆河旁，正好透露了這裏曾是船貿興盛的地帶。這一帶舊稱錫口，商賈會在這裏卸下從基隆和宜蘭而來的貨物，轉運到台北。因此錫口市街也一時繁榮，除了慈祐宮前廣場的市集外，1909年還建立了松山市場，錫口也被稱譽為「小蘇州」。可惜河道淤積，船愈來愈難泊岸，1887年又開始建造接駁台北到基隆的火車線路。這條台灣首建的鐵道在4年後開通，基隆河的船運與這一帶的商業活動便逐漸式微。沉寂了近100年，1987年這座觀光夜市落成，又吸引了不少人前來，但是他們大多不再是坐船隻與火車而來的商人，而是如我一樣，坐飛機從世界各地而來、對台灣的夜市充滿期待的遊客居多吧。
朋友問我好不好去拜拜媽祖，我卻不信這種事，叫他自己決定。只是媽祖本身保佑出海平安，愛情是否靈驗我真的不肯定。求籤後他看着籤文若有所思，卻不願意給我看。臨近晚上10時，很多商舖開始打烊，他突然想起那支動物原子筆，急不及待地趕到那個攤檔，發現店主正要關門。我大呼幸運，可是他想要的鸚鵡原子筆剛好賣完。他細看餘下的款式，口中喃喃自語：「嗯，這些也很可愛啦……你說買不買好啦？」我只問他一句：「那你喜歡嗎？」他猶豫一會，最後好像不太情願地從錢包掏出金錢買下。
朋友載我回到旅館道別後，我把玩着幾支動物造型原子筆，愈看愈喜歡。夜市太小，食物也不太合胃口，但總算圓了一直以來的心願，也買得心頭好，感到滿載而歸。突然，我收到他的信息，「或者還是分手吧，好不好？」我微微一笑，回覆他一句：「忠於自己就沒有什麼不好了。」
有關香港文化工作坊、本地導賞團和遊學資訊：https://www.spec-culture.com/
．吳皓妍 - 畢業於中大中文系，曾為中學中文及中史教師，現為教育及文化機構SPEC創辦人，負責本地深度遊及文化活動。
．薛頌平 - 日本學碩士，具日本文部科學省博物館學藝員資格，現為教育及文化機構SPEC創辦人，專門策劃海外遊學。
文：吳皓妍、薛頌平
圖：資料圖片、葉明傑攝
[語文同樂 第48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