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澄子亡衣

[2019.12.13] 發表

【明報專訊】孔子的學生子貢說：「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論語?子張》)意思是：君子的過失，有如日食月食，人人可見；一旦改過，也如日月復明，人人仰望。

君子坦蕩蕩，有錯則改，光明正大。小人則相反，一有過錯，總要想辦法遮掩過去。

孔子另一個學生子夏說：「小人之過也必文。」(《論語?子張》)「文」不僅僅是遮掩，還有裝飾的意味。子夏說：小人犯錯，一定加以掩飾。所謂「掩飾」，不但要「掩」，還要「飾」，「錯」固然不能認，還需找個藉口，推諉開脫，甚至反「錯」為「對」。

古代宋國有個澄子，就是這類顛黑倒白的小人：

◆內文

宋有澄子者，亡[1]緇衣[2]，求之塗[3]，見婦人衣[4]緇衣，援而弗舍[5]，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緇衣。」

婦人曰：「公雖亡緇衣，此實吾所自為也。」

澄子曰：「子不如速與我衣。昔吾所亡者，紡緇[6]也；今子之衣，襌緇[7]也。以襌緇當紡緇，子豈不得哉？」

(《呂氏春秋?淫辭》)

◆註釋

[1] 亡：丟失

[2] 緇衣：緇，[粵]音資，zi1，黑色。緇衣，黑色的衣服

[3] 塗：通「途」，道路

[4] 衣：[粵]音意，ji3，穿着

[5] 援而弗舍：援，拉，牽引。舍，通「捨」，放棄。援而弗舍，拉住不放手

[6] 紡緇：紡，複。紡緇，有夾層的黑衣

[7] 襌緇：襌，[粵]音單，daan1，沒有襯裏的衣服。襌緇，單層黑衣

■語譯填充

宋國有個叫澄子的人，遺失一件黑衣，在路上 1.__________半天，忽然看到一個婦人，正正穿了黑色的上衣。他緊拽婦人，不肯放手，想扒下她的衣服，說：「今天我丟了一件黑色的衣服。」

婦人說：「您雖然丟了件黑衣，但這件衣服確確實實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呀！」

澄子說：「你不如 2.__________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原先我所丟失的，可是夾層黑衣；現在你所穿的，不過是單層黑衣。拿單衣 3. __________夾衣，你豈不是 4. __________嗎？」

■言外言

德克薩斯神槍手

美國德克薩斯州(Texas)有個槍手，拿槍朝自家穀倉鐵皮門狂射一輪子彈，然後圍着彈孔最密集處畫紅圈，以之為靶心，此後自詡「神槍手」，見人便吹牛：「看，我槍槍中靶！」這就是邏輯謬誤中的「德克薩斯槍手謬誤(Texas sharpshooter fallacy)」。

要成為「德克薩斯神槍手」，最重要的是先自己決定立場(即靶心)，再為這個立場找有利的數據或證據(即近靶心的彈孔)，至於不利的數據或證據(那些連門都打不中的子彈)，則棄之不用。

〈澄子亡衣〉的澄子就是「德克薩斯神槍手」，他先決定自己的立場，就是那婦人偷了自己的黑衣。再找證據，即其所謂「昔吾所亡者，紡緇也；今子之衣，襌緇也」，「紡緇」、「襌緇」的共同點是「緇」，婦人穿的是黑衣(緇)，所以她偷了衣服。「紡緇」、「襌緇」的相異點是：前者是「紡」，後者是「襌」，前者雙層，後者單層，甚至前者是男裝，後者是女裝，這些都是不利的證據。澄子只取有利證據(緇)，對不利證據(紡、襌)卻棄之不顧。

更噁心的是，澄子還反咬一口，說婦人拿單衣換夾衣，佔了很大便宜，搞得自己倒像是受害者似的。當今社會也有這樣的人，堅信自己的立場是對的，先是冒犯你，接着侵犯你，再來則侵害你，甚至是殘害你，而種種這些冒犯、侵犯、侵害、殘害，還要說成是為你好。

這已經不是「德克薩斯神槍手」，而是「德克薩斯強盜」了。

文：洪若震│插圖：鍾錦榮

[語文同樂第4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