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去年底娛樂圈風波沸沸揚揚,既有范冰冰逃稅掀出行業陰暗面,12月香港還有某小生的桃色醜聞,藝人再被嘲為「偽人」。不過「形象」這東西也不僅限於現代人,古代文人也愛以文筆自我形塑,每每給了不求甚解的我們一種高潔的模糊印象,比現代「偽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權力
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
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
——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六
古代名氣最大的美男子潘岳(字安仁,世稱潘安)才貌雙全,不過兩者亦有缺陷。少時出行令老婦神魂顛倒向其擲果,而有成語「擲果盈車」,但三十二歲便頭髮半白。年輕時已文才出眾,獲《詩品》讚揚「潘才如江」,任地方官時也頗有政績,進入中央後卻以筆墨諂媚掌權的賈謐(賈南風之甥)得享榮華,與其自命清高的名作《閒居賦》形成強烈對比,最終即因賈氏倒台而滅族。在後世看來,他最真摯的可能只有愛情:髮妻歿後不再另覓伴侶,其悼妻詩更是文學經典。
◆對百姓
高髻雲鬟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
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
——劉禹錫《贈李司空伎》
因「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兩首《憫農》名留後世的李紳,本人卻並不刻苦。少時提倡「新樂府」多寫民間疾苦,進入官場後長期作為李黨重要成員,擔任過不少高位甚至拜相,生活漸變奢華,任職司空時設厚宴、歌伎招待長期外貶的劉禹錫,令其羨慕(許是暗諷)地以「司空見慣」形容二人生活差異。更甚者李紳任淮南節度使時施政酷暴,治下百姓出現逃亡潮他亦不在意;其經辦含冤罪成分的「吳湘案」,更連累李黨被牛黨借機打垮。
◆對愛情
相如不憶貧賤日,位高金多聘私室。
茂陵姝子皆見求,文君歡愛從此畢。
——李白《白頭吟》其二
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私奔的故事,成為自由戀愛的佳話,但這只是故事的前半。私奔後生活艱苦,終回鄉寒磣地賣酒,令岳父看不過眼資助,西漢揚雄、北朝《顏氏家訓》便批評他「竊貲」(盜人家財)。而按《西京雜記》的說法,司馬相如功成利就後打算納妾,因卓文君寫下《白頭吟》諷刺見異思遷,才令司馬相如止步。雖是小說家之言,卓文君的回覆後來更生出《訣別書》、《怨郎詩》等版本,令花心成了司馬相如的形象,乃至「白頭吟」亦成為抨擊花心的常見題目。
◆對家財
早趁催科了納,更量出入收支。
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
——辛棄疾《西江月.示兒曹以家事付之》
擅賦豪放詞的「民族英雄」辛棄疾,雖有「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氣魄,卻不受南宋重用,只能「求田問舍」。不過他確精於此道,友人陳亮說朱熹看過他於帶湖的「稼軒」後,讚歎宏麗得「耳目所未曾(睹)」;洪邁則說稼軒有山水田園亭樓,質疑矢志恢復中原者應否擁有。辛棄疾亦曾賦詞罵兒子未置田產,並囑咐管好家計,迥異於一般想像的落魄士人。閒居多年卻富有,有學者認為辛棄疾多次被彈劾貪財暴斂或涉貪腐,也有人稱武將收入較高,而他生財有道。
.催科:催稅
.了納:繳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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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面不是人的「貳臣」
在道統強烈的宋代起,改朝換代時做個「遺民」才是知識分子道義所在,出仕者不是被唾罵就是自愧失節,文壇領袖如仕元的宋朝宗室趙孟頫、不願自殺而降清的錢謙益、賦《圓圓曲》嘲吳三桂卻最終仕清的吳偉業更是如此,縱然他們有迫於時勢的苦G。但新朝廷也不見得重視這班文人,雖然起初用以穩定政局,平靜後則多過橋抽板,清朝更編纂《貳臣傳》來「表彰」這班曾熱切籠絡的人。不過以現代政治而言,可能元好問、謝枋得與清初三大家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這些忠於政權的遺民,才是不識時務的腐儒。
文: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35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