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文字上枱：再說東坡先生 蝙蝠、生蠔與河豚
【明報專訊】早前寫過宋代兼善詩文的大文豪蘇軾好吃饞嘴，是現代版的「吃貨」(見11月7日「老饕東坡」一文)。如果告訴你，蘇軾還吃過老鼠、蝙蝠，你信嗎？
薰鼠燒蝙蝠
我就不信了。蘇東坡被貶儋州，天氣悶熱，資源貧乏，面對食無肉、病無藥的窘境，雖然寫過當地土人「薦以薰鼠燒蝙蝠。舊聞蜜唧(以蜜飼初鼠為菜肴)嘗嘔吐，稍近蝦蟆緣習俗」(〈聞子由瘦〉)的詩句，但通篇看來，所謂「薰鼠燒蝙蝠」，大概是蘇東坡「就地取材」以便押韻而已，不一定真的吃過蝙蝠。更重要的是，想借此慰解正被貶雷州，因不慣沿海生活而形銷骨立的弟弟子由(即蘇轍)。詩的結尾說道：老弟呀！人們說世間沒有真正的滋味，蜈蚣所怕的味道，麋鹿反而喜歡。因此，蛤蟆、老鼠、蝙蝠，也可以是人間美食呀，要放開懷抱啊！
儋、雷雖遠，但兄弟情深，隔海牽望，蘇東坡大概希望弟弟能從飲食之中悟出人生哲理，超越眼前的種種困頓吧。
酒煮蠔 美食不宜外揚
誠然，蘇東坡隨遇而安，善於自我安慰開脫。儋州的海濱，蠔甚多，而且鮮美嫩滑，令人食之不厭。東坡時而將蠔與酒並煮，時而取其大者炙熟，並言千萬別讓朝中大夫、北方君子知道，唯恐他們得悉後，競相求謫海南，以分爭美味。可見東坡雖處清苦之中，仍能幽默調侃，自得其樂，這不就是豁達開懷的「大人」之態嗎！
食河豚 值得一死
說到「水中鮮」，東坡也愛河豚：「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惠崇春江晚景二首〉其一)
河豚鮮美至極，大家時有所聞；河豚毒人至死，大家不可不知！宋代孫奕的《示兒編》記載東坡謫居常州時，愛吃河豚。有人家裏烹製河豚別有妙處，特意邀請東坡到家中品嘗。席間，一家老小都躲在屏風後面，屏息靜氣地等待這位大文豪兼美食家發表與別不同的「食後評點」。可是，東坡只是埋頭大吃，良久寂然，不加點讚。家人失望相顧之際，東坡忽然放下筷子，高聲嘆道：「也直(值得)一死！」這樣的評語，出自老饕東坡之口，已勝過千言萬讚。而那河豚啊，反過來看，大概更值一死了吧！
生活反思
為食而死，固然絕不可取，但因食而生，不只飽腹，更能突破淒涼困境，甚或開拓精神境界，保持曠達、超脫、自在，正是東坡先生給我們寶貴的文化遺產。在今日繁鬧急速的商業社會中，我們又能領受多少呢？
作者簡介：資深中學中文科教師
文：袁漢基
[語文同樂 第3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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