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幸福是要走多步
【明報專訊】廣告人Teddy與阿西的辦公室，距離北角幸福大樓15分鐘步程。兩人打扮像「本地薑 可以強」廣告濃縮版：Teddy的襯衫左襟繡有富士山圖案，布鞋邊緣點綴多種顏色方格，如廣告畫面繽紛；阿西黑衫寬灰褲，起初話不多，只管擼貓，當開口說話時，就像廣告旁白精簡，偶爾語帶嘲諷。
■阿西
曾流浪歐洲、組樂隊、開酒吧，後投身廣告業。他稱讀中學時覺得自己奇怪，常質疑很多事，周遭的同學卻很乖，從不問「為什麼」。
■Teddy
小時語文成績不佳，讀中學時曾編寫劇本，戲劇在社區公映，其他學校的教師亦前來支持，「這件事令我相信，只要夠膽做就得」。
強調「本地薑」 有商業考慮亦為港打氣
廣告旁白語帶揶揄，是刻意為之。Teddy怕像政府廣告硬銷樂觀積極，「所以旁白要用嬉笑怒罵的形式講，信息既像正面，又像負面，觀眾才有共鳴、感覺較『貼地』，否則就像官員笑着說『香港一定得』、『你買不到樓？努力點啦，努力就可以買樓』」。 阿西補充：「廣告(畫面)灰入彩色出……香港人不開心，你還要粉飾太平？真係嬲你㗎。」
廣告強調「本地薑」精神，本出於商業考慮。Teddy說：「廣告商的市場調查顯示，不少人覺得外國藥物比本地可靠，講英文藥名都較型啦，氣得客戶『紮紮跳』，因為他們強調的正是『香港製造』。」二人亦留意到港人近年失去自信，「好多人覺得香港是『廢』的，新加坡又贏你，深圳又贏你」，但他們覺得，香港並不差勁。於是新廣告既強調產品特點，順道亦為香港打氣。阿西指一指玻璃窗外的景象，超強颱風「山竹」後，附近的寫字樓多塊玻璃被吹至碎裂，「但香港『好勁』，一個人都無死，翌日還上班去」。
好語文不在深淺 在餘韻與動人
回望2011年，藥廠廣告多集中宣傳藥物作用，當所有人採用近似的表達形式時，則難留住觀眾目光，所以廣告公司着手勾勒「幸福」的輪廓。「『幸福』的名從何而來？誰不想有幸福呢？」幸福醫藥創辦人黎用冠曾於短片解釋品牌由來。Teddy問公司代表：「比較其他品牌，自身產品有什麼獨特之處？」對方回覆是一種止鼻水成分，雖然會招致睡意，但品牌堅持要加。Teddy抓住品牌「堅持加(藥物)成分」的特點，遂創作「幸福要走多步」口號，請來4屆殘奧短跑金牌得主蘇樺偉的母親擔當主角，講述照顧患痙攣兒子的經歷：「我以為他以後都要行得比人慢，最後，他跑得比人快。」
阿西在大學教書時，用「move」概括廣告，「大家各寫6個字，誰觸動到人，誰就算贏」。他形容廣告文案像詩，一句話就要牽引共鳴，考驗語文水平，「最好的語文不一定是最深的語文。不如我講一下何謂好的語文：就是有陣『行氣』(文字讀後有餘韻)，會touch(觸動人心)㗎，這些叫才情。我們有時太吹捧某些作品，好像余光中。我說完會被打，但我真的覺得他的詩寫得不好，用字太cliché(陳腔濫調)」。兒子讀小學時問阿西可否不補習，因為做重複的練習，感覺沒意思。阿西說好，但前提是兒子要看書。他搬來一疊金庸武俠小說，兒子看完一本又一本，中文成績由中下游變成首三名，「腦袋裝滿好的語文，寫的亦是好的語文。若我們只做練習，教你文章中心主旨、技巧，就太機械」。
「文盲」寫小說 有何不可？
Teddy起初亦勸90後兒子溫習，兒子卻說：「我們這一代有理想、無希望。你留意到現在的行業嗎？我將來工作時，整個行業可能已沒有了。」所以兒子決定「活在當下」，埋首觀看網絡名人「達哥」直播打機。Teddy起初責罵，後來亦坐下一起觀看，父子笑得不亦樂乎。佔領運動翌年，他創作「獅子山精神」廣告時，融入兒子的口頭禪，再請達哥亮相，說上一句：「誰說打機無出色？」擊中不少男生的心坎。阿西記得有同行形容廣告人為professional teenager(專業「𡃁仔」)，「一個人成長，out(落伍)好正常。大家10多歲至20多歲時，遇上的事一定最新潮、最深刻，但是廣告人像天線，保持對新事物的觸覺，亦像管弦樂團指揮，即使未必通曉所有樂器，但會懂得樂器交匯的化學反應」。
自嘲「文盲」的Teddy，公開試考獲1分，分數來自中文科，但他幾年前自資出版小說《小球》，「我很記得讀中三時，有個比我『廢』的同學，寫了數百字小說，影印好多份，四周派給同學，很好看。我心想，他行的話，我也行」。他買了部平板電腦，不懂輸入法，便改用手寫。怕寫錯字，再下載字典應用程式。執筆忘字，則出動語音輸入法，「好辛苦，但當紀念，沒有不行的事」。他回想「幸福要走多步」口號，靈感部分來自友人：「朋友常說快樂無腳，所以不用趕忙追快樂，一路走啦，你會在路上遇見的，但你都要行出去，只要你行出去就會有，幸福亦一樣。如果看戲令你覺得幸福，你去看啦；你看書會幸福的，也要拿書才行。」
■知多啲
「小確幸」源於日本
「小確幸」近年流行於台灣，本屬日本漢語，出自作家村上春樹，他寫蒐集喜歡的衣服時，便是「小確幸」，即雖小但確切的幸福。他年輕時經營爵士樂咖啡館，有天躺在草坪、悠閒觀看棒球賽時，突然萌生「對了，說不定我也可以寫小說」的念頭。他記得當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慢慢飄下來，而我正好用雙手接住」，在棒球手揮出二壘安打的瞬間，他便決定走上寫作路。
文：蔡康琪
圖：黃志東、影片撮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33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