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林芷欣(顯理中學，中四)
對我來說，人是由紙堆疊起來的——出生時的證明書、莘莘學子的成績單、五花八門的證書、一本本的課本。堆得愈是高，所謂成就也愈高。
令人諷刺的是，書本上印着教我們要環保的內容。我和朋友倚在欄杆，在烈日當空的午間偷閒，看着午膳後回來的師兄師姐，以及在空地上揮動球拍的師弟師妹。
「哎，你看，學校是不是又從大樹伐了些樹幹下來？」
是啊，是啊，伐下樹幹來給我們造書去了！
對我來說，讀書是最麻煩又諷刺的事。尤其是讀着不感興趣的科目，身邊的人都問我，你讀什麼科啊？你長大要幹嘛？
「我想讀文科，我想當作家。」
「哈哈！讀文科、當作家？這在香港有什麼出路啊？」
身邊的人這樣告訴我。就連家人在支持背後，也暗暗地排斥着我的理想。
那年班主任見我總是耷拉着頭、愁眉苦臉，她問我：「怎麼了，選科有困難嗎？有壓力？」
我半掩半實地告訴她：「他們總是說，在香港當作家，能有什麼出色？就連我的家裏人也不支持……」
故事有點冗長，班主任卻不感絲毫煩厭。她替我借來了高年級的課本，她又有問過我，說是想看看我的文章。我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借給她了。我想，她這樣做總有原因吧？
不出所料，她把我的文章投稿到報章。偶爾她看到徵文比賽的消息，就會鼓勵我參賽。她有個朋友做編輯，有次她朋友的工作室舉辦工作坊，請來幾名香港詩人教寫詩，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新詩的文體。
工作坊其中一個環節要我們寫幾首詩。我寫的是《紙》，暗諷現時的教育制度，孩子總不能擇其所愛，就如我一樣。
「『人是由紙堆疊起來的』，這位同學，你為什麼會這樣寫？」
我這才把那時半掩的感覺剖出來說，或許因為同坐一起的都是有共同愛好的人。最後那個環節是互相點評，班主任抽中了我的文章。她寫了很久，久得恍如時間停了下來。其他人都寫完了，在喜滋滋地看自己的點評，就剩她還在寫。
工作坊接近結束時，她才剛寫好。我趕緊似逃一般地離開工作室，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看她給我的評語。
班主任會像其他人一樣教訓我讀書態度消極散漫嗎？她也會覺得我的想法很荒誕、很無稽嗎？她也會大費一輪嘴舌和口沫星子來說服我嗎？
我小心翼翼地翻開原稿紙的一角，偷偷地瞄了一眼，又馬上把它蓋起來。紙上除了我的文字，就是她接近整頁的「點評」。忐忑的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才翻開，準備接受她給我的「評語」，批評的評。
然而，她的評語卻令我出乎意料。她寫：「無可否認的是，在香港出生的人就是比誰的『紙』多。也許你現在覺得讀書不重要，你會有你的想法。我贊成你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我絕不贊成你因此放棄讀書。一個作者假若沒有一定的學歷，再精彩的文章也是沒有說服力的空殼。你跟我說過，你想成為能影響人的作者，你倒不如把自己充實好，累積大大小小的『紙』，再把這些『紙』摺成飛機，好讓它能隨風飄到世界各地，甚至是沒有樹的地方。」
我如獲當頭棒喝，班主任的耳提面命令我深深後悔。不做好自己又怎能去影響別人？僅是短短的兩段話，叫我這個懶散的九流學生提起了心肝……她的鼓勵和警誨我將銘記於心，畢生不忘。
有時紙張不止是堆疊成就的工具，或許會是一架架的紙飛機。它會越過學園的圍牆，越過汪洋，微風會載着它，去到世界的另一端。或許那個世界沒有樹，或許那個世界剛好破曉，或許那個世界沒有光明。
【文章經編輯修改】
■啟導站
文章開首即點出「人是由紙堆疊起來的」，是作者對社會現?有力的概括。全文緊扣「紙」意象，焦點清晰。從學校伐樹一事談起，同學以寫作為志業，曾以「紙」為題寫詩，但不喜讀書。後來得老師啟發，立志發憤，「紙」的意象隨之轉化為「紙飛機」，乘風翻飛。惟後半部分引敘老師評語，流於直白，似要一錘定音，奉老師的意見為圭臬，轉折尚欠圓滑，就匆匆說出道理，以圖收結。文章整體結構沒有離開考試命題作文框架，譬如是「我」在文章中後段受到師長／家人／朋友啟發，有所頓悟，藉此帶出前後反差，刻意在結尾昇華。
文中提到「讀書是最麻煩又諷刺的事」，真的是這樣嗎？同學討厭的到底是讀書還是考試？喜歡寫作，但討厭閱讀是矛盾的，就像一個熱愛唱歌的人，說自己不喜歡聽音樂；拍電影的人不愛看電影一樣。閱讀是會成為寫作的養分，也可以向前人借鑑。而且作者想讀文科，又參加詩作坊，看來同學不喜的似乎是現時的選科模式，並察覺到考試制度的局限。喜歡寫作，多看書，即使是與文學不相關的書，也可以成為寫作的材料。老師的評語也值得反思——「一個作者假若沒有一定的學歷，再精彩的文章也是沒有說服力的空殼」。精彩的文章本身已是自足，有足夠的說服力，與學歷高低沒有必然關係啊。
■文評人
李昭駿
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後修讀香港中文大學中學教育文憑課程。現職研究助理、中學創意寫作導師、《字花》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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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
． ＿＿＿＿的一天
． 如果可以新增一條校規，你會新增什麼？
． 自訂題目
整理：陳綺雯
圖：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28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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