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聾師書海伴成長 不讓聽障成高牆
【明報專訊】劉曉彤天生深度聽障，即使戴上助聽器，亦只是隱約聽到聲音，就像活在玻璃瓶，被身邊的人和物隔開，書曾經亦是她用來隔絕自己和外界的方法。幸好在書本的世界，她發現不少人和她一樣，在學習、社交、工作上，一樣跌跌碰碰，使她在困難之中不再感到孤單。劉曉彤一邊用口語，一邊打着手語，道出如何走出孤島，並成為人師的故事。
“我失去聽覺，身邊發生什麼事都聽不見，也因為這樣，錯失了一些重要的資訊。
幸好還有書本、報紙，讓我能透過文字，填補我所聽漏的，讓我可以跟社會、外界接軌。”
—聾人老師劉曉彤
看失聰漫畫家作品 接受自己
小時候的劉曉彤自覺聽力有缺陷，不想讓老師同學知道，甚至把頭髮剪成「冬菇頭」遮着助聽器。同學小息總愛聚在一起聊天玩耍，她怕被取笑口齒不清，唯有埋首小說之中。面對學習和社交一堵堵高牆，劉曉彤最忠實的朋友莫過於書本。「讀小學時，好朋友不算多，小息和吃飯的時間多數去圖書館，每次看書就好像交了一個朋友，了解作者的故事、心聲，彷彿跟作者的距離很近，有很深的交流，也擴闊了我的視野，認識世界更多。」她又說，一般人和部分聾人，包括以前的她，都會認為「聾」是需要醫治的疾病，「但看書多了，認識多了，想法便會截然不同」。例如她在書局遇見的繪本《即使如此，這一天也不錯》。
繪本作者是韓國動漫畫家具鏡善，她2歲發高燒失去聽力，自小以畫畫表達自己。長大後，具鏡善成為網絡插畫家，創造角色「大耳兔Benny」，2013年她被確診視網膜色素病變症，代表視力亦會漸漸消失。劉曉彤對作者的經歷感同身受，欣賞作者在重重挫敗中保有童心和勇氣，仍願意打開自己的心和讀者分享。作者的樂觀更令劉曉彤印象深刻，「身為聾人，我很明白眼睛的重要，雖然作者眼睛快要看不到，但她珍惜一分一秒，記住眼前的東西，仍然對未來充滿盼望，令我很感動」。
了解其他聾人苦况 審視自己
劉曉彤一直在主流學校讀書，上大學前都沒有接觸過其他聾人，完全不懂手語，一直用口語和讀唇與別人溝通。父母想她融入主流社會，自幼稚園就送她到主流學校上學，學習說話。「在我小時候，父母會和我一起去口語學習中心，學習教我說話的技巧，每日都長時間訓練我發音，不停對着我說話。」
在主流學校學習讀得吃力，劉曉彤曾嚮往到聾人學校讀書。《我的聾人朋友》中記述了8個聾人和弱聽人士的訪談，她從書中了解到，原來聾人學校未必比主流學校好，更用「暴力」來形容聾人的學習環境：「想不到書中說聾人學校沒有手語可學，因為老師都期望聾人學好口語。他們上課時只能看老師的嘴巴，猜老師在說什麼。」她又說很多師長都不能諒解聾人，指摘他們不夠努力，「父母和老師要求聾人學好口語，排斥手語，否則會被健聽世界淘汰」。
她說求學時與書中的聾人朋友面對同樣困難，「有時會看漏了或看得不對，就跟不上，例如『爸爸』、『媽媽』和『1』、『7』發音的口形很相似，因此出現誤會。有不明白亦不敢發問，試過問完，老師和同學說：『剛剛不就說了！』」劉曉彤說聽障人士壓力很大，自然就難以保持學習的熱誠，教育水平和發展受局限。
學習教導聾人 成就自己
書本讓劉曉彤重新審視自己，學會接受耳朵的安靜，她自稱是「正努力學手語的聾人」。現可用流利手語溝通，更是香港中文大學手語及聾人研究中心「手語雙語共融計劃」駐聖母院書院的教師，在數學和科學課上用手語，另一名教師則以口語一同授課。為何想成為人師？她堅定地道：「我不希望聾生(聽障學生)要重複我過往的挫敗」，以往的學習困難，令她希望改變聾人的學習環境。
聾生學習上的辛苦，劉曉彤都明白，她說Raising and Educating a Deaf Child對她啟發良多，書中提供不少教學方法，並分析聾童學習、心理、社交特質，例如聾生視覺神經較發達，但文法和語言系統基礎不夠牢固等。此書幫助她在夢想的路上進發，同時更了解自己，「其實倒過來，也是幫助我更了解自己、重新建立自己」，找到不足和長處。
執教鞭育同路人 成就別人
最近，她在看《師言志》，作者蔡鳳兒著書時與她一樣都是初執教鞭，對教學充滿熱情，但不時被學生氣壞、被教務壓得喘不過氣。「雖然我只是做了4年，還算新，但可能任教時間長了就『無咗團火』。書中常引用聖經金句，分享每個學生各有背景和問題，應該要諒解和寬恕，提醒我們為人師的初心。」劉曉彤回想高中遇上她的「蘇利文老師」，交換周記，分享心事。老師鼓勵她接受自己的缺陷，打開心扉。她開始紮起頭髮，讓別人看見她的助聽器，並主動告訴同學自己聽不見，同學了解後都願意接納和幫助她。
現在她與學生關係密切，課外亦會聯絡。在前一間任職的學校裏，有聾生傳短訊給她，「他說自己一直好孤單，但直至遇上我，覺得好溫暖，會以我為目標，希望將來都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她感動，亦心疼一般聾生都自我設限，覺得什麼都做不到。所以她現在更努力推行「雙語」教學，讓聾生可擁抱夢想。「以前的我會因為聽障而自卑，但走到今天，我以老師的身分，給聾生看到，聾人可以做得到的！」
文：何思諾
圖：何思諾、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27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