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新展 「中國製造」的前世今生

雍正乾隆年以及之後的外銷瓷器中，就出現了不少這樣的洋紅、紫紅等顏色。何鑑菲說，「其實當時大部份中國外銷瓷都是色彩簡單的產品，像這類色彩和圖案精細的東西是富裕家庭才能擁有，在當時的西方是很貴重的，而且常常是一套幾十件一起出售，非常奢華。」

當時外銷歐洲的牆紙，能很明顯地看出�堶悸漱H物被畫得有外國人的相貌特徵。何鑑菲說，這其實也是為了要迎合西方消費者的感受，所以讓畫作中人物的臉型結構西化。這也顯示出廣州畫匠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懂得抓住西方消費者的心理了，「廣東人是非常務實的人，只要有錢賺，就會努力學習。在很多內陸畫家只是獵奇一樣看西方油畫時，而廣東平民出生的小畫匠就開始認真學習，並且逐漸從學徒變成了大師。他們有途徑和媒介去掌握這個技法，所以能在外國人出資委託的時候畫出符合要求的畫作，讓對方能看得舒服。」

在這次展覽中，還有一種很特別的通草紙，以及與之相關的藝術品。「通草紙的原材料是來自通草的芯，這樣的植物在貴州、臺灣可以找到，已經成為了臺灣的文化遺產之一。它的材質很特別，能很好地把顏色鎖住；當使用不透明的水彩顏料在上面作畫的時候，顏色很鮮豔，恆久不褪色。像這幅繪製與1830年代的作品，現在近兩百年之後，顏色仍然很鮮豔。不過，要用通草製作出紙張卻並不簡單，需要像削蘿蔔皮一樣人工削出，要很薄同時不能斷。現在通草紙已經成為了台灣的文化遺產，他們還用其來製作很逼真的紙花，從荷蘭人到臺灣後就已經開始出口。」

展覽中比較顯眼的，有這兩幅相對擺放的大型牆紙。何鑑菲指，這類外銷畫從幾百年前一直到現在，都可以在廣東定製生產。和大部分工作坊一樣，它們是多人合作的批量生產。上面這幅是19世紀末期的作品，下面這幅是當代的作品，兩者相隔一百多年，從中能看出百年前外國人想要的是什麼東西，百年後他們想要的是什麼東西。比如，現代版本簡略不少，而且不論是人物服飾還是風景，都很泛中國化，看不出時代和地點；而19世紀末的那一幅，從頂戴花翎可以看出是清朝，還能看出是南方山水，這是因為當時對中國的認知都是從南方口岸來的。

策展人何鑑菲博士。

鴉片戰爭之後，除了廣東之外，在中國很多其他地方外銷藝術也越來越多。「比如就有北京周培春畫坊的外銷畫，其風格就很北方，讓外國人就看到了不一樣的中國：它們的主題、穿�茪閬﹛B水果等，都和更早一些的廣東外銷畫很不相同。此外，廣州的外銷畫通常不具名，而北京畫坊就會寫上自己的名稱。他們還創造性地在畫面上配合文字，給外國人解釋他們不熟悉的東西。也就是說，北京的外銷畫家已經開始懂得用自己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人面對外國人的意識在變，開始在西方市場上有策略地表現自己。他們不只是接受委託，還有了一種想要告訴對方自己是什麼的意願。」

皇家安大略博物館內的Herman Herzog Levy Gallery東亞藝術展廳，最近顯得有點不一樣：和中國展覽中常見的傳統古典色調設計不同，現在這裡的主色竟然是粉紅色。一眼看去，真有點懷疑這裡是否是關於中國藝術的展覽。

原來，這個展覽的內容是中國歷史上一種特殊的藝術類型：外銷藝術。通俗一點說，也就是過去三百年來出口到西方的各類「中國製造」藝術品。通過這些歷史上的「Made in China」，能讓人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中國呢。採訪、攝影：何泳杉 部分圖片來自ROM

這個定名為《中國製造——外銷藝術中的文化邂逅》的ROM新展將持續到明年8月，它把貯藏在博物館倉庫中各類「Made in China」藏品聯繫在了一起：它們中有的是來自歐洲倉庫的藏品，有的是來自中國倉庫，還有剛從中國運來的當代外銷藝術品，時間跨度數百年。策展人何鑑菲博士說，「我們現在這個展覽中展出的，只是ROM館藏的外銷藝術品種的冰山一角，庫房�媮晹�1000多件。此前它們並不受人重視，所以一直在櫃子�堜幰荂C這個去重新發現的過程非常有意思。」

她介紹道，「展廳設計裡使用的這種紅色調，被中國人稱作『洋紅』。洋紅色最早是中國製造者作為外銷瓷給西方市場提供的，然後慢慢被中國社會接受了。粉紅色、紫色都是西方定製的廣州外銷瓷中常出現的典型顏色，在清朝中後期以來的藝術品中有不少。所以我們選用了這種色調，希望能讓觀眾看到一種不同的中國藝術。」

「中國製造」

她指，「雖然在中國藝術品收藏家和愛好者中，外銷藝術常常會被認為是次等的、為了市場而產生的藝術，不像中國傳統藝術那麼淡雅、文人趣味。但是事實上，它們代表了重要的歷史和社會意義。

「從外銷藝術中，我們會了解很多的東西。比如展品中就有一件關於中國清朝社會的懲處與刑法的畫冊：它是英國一位國會成員在廣州定製的。他定製了兩本專門表現中國刑罰的畫冊，包括凌遲、斬首示�撐央C為什麼外國人會想要這樣的畫冊呢？那個時候可能是法國大革命之後，西方社會對於社會公開處決很感興趣。而當時所有的革命，對於西方人來說都有一種浪漫主義式的想象。」

在她看來，面對中國外銷藝術的時候，看到的不僅僅是中國，而是整個世界。「從1550年大航海時代的開始，世界歷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研究清朝歷史，必須要把它放在世界史中去研究。而外銷藝術歷史則可以為此提供非常好的視角。我也一直相信，這些器物不能僅僅被看成是文本史料的註腳，因為每一種材料都有獨自的意義。一個好的展覽能給大家帶來的不只是一本書的作用，不是為器物到古籍�塈鉹@段話去印證歷史，而是提供一種書寫文本沒法提供的歷史細節和場景。我覺得，外銷藝術的意義也在於此在此，它讓我們了解到關於商業史、世界史等�憐h方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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