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是如何做大的?
即使薄熙來、令計劃、劉志軍他們,以前工作確實賣力,甚至沒白沒黑抱病堅持。就是周永康,當年在石油戰線時也是十分勤力的一把好手。那麼,他們何以從好變成壞?是誰給他們變壞的機會,讓他們一步步變成人們的公敵?說到底,是制度的漏洞害了他們,無限制的權利和無約束的私欲。馬玲
中共自1949年執政後,迄今已進入第五代(其中有幾位因種種原因未能入代),發展到目前擁有8,000多萬黨員,各種大小官員幹部無數。這個龐大組織機構裏的分子們,兩年來不斷被揪出大老虎和小蒼蠅,顯示出各級別的官員無一不貪,而且貪腐的數字愈來愈驚人,已經上升到數百億計。
官員們是怎樣從數千、數萬、數十萬、數百萬、數千萬、數億,以至於數百億遞增上去的?到底是誰為他們打開貪腐大門?又是誰讓他們這麼多年貪腐無阻?現在的抓貪清腐能否阻斷今後的前「腐」後繼?
毛時代沒有貪腐官員卻有特權階層
毛澤東時代,人們以為官場是清廉的,幾乎沒有貪腐,但換一個角度看,會發現難以迴避的問題:存在明顯的特權階層,即所謂的「高幹」階層。「高幹」不僅能夠享受到一般老百姓無法接觸到的供給如烟酒等,而且子女能夠接受優質教育,進入好幼稚園、好小學、好中學。文革中沒被打倒的高級官員子女、部隊子女、地方當權派子女,大都在中學畢業後參軍入伍,躲開了毛澤東大力號召的上山下鄉,然後提幹踏入仕途。
毛澤東的官員,雖然比較平易近人,但與百姓並非平等,他們身穿四個兜的官服,氣勢和傲氣無時不在空氣中瀰漫,百姓已習慣用仰視的眼光看他們,他們也習慣口吐官腔頤指氣使。當然,那時最大的特權者應是江青,她簡直不可一世,不僅可隨意遣人到香港購買荷李活電影及其他舶來品,而且整個北海公園和八一湖那偌大的景區都歸她一人專屬遊玩。
當年的「高幹子女」比現在的「官二代」還吃香,因為他們能夠走通各種「後門」,能搞到住房,能弄到進京指標,能幫人調動工作等,那時的社會處於固化和封閉中,唯一的機會空間,只有高幹及其高幹子女可能鑽入。所以那時人們追求的是入伍、提幹、進機關,有姿色的女子大都希望嫁入高幹家庭,攀上枝頭可給全家人造福。
1978年改革開放後,鄧小平主導打破了許多禁區,大學開始招生,一些農村和城市底層子女通過高考改變了命運,畢業後被分配到機關、部隊、工廠、國企。之後高幹子女的優勢開始退潮,漂亮姑娘心儀的對象已變成大學畢業生。在官體結構似有轉向之際,高幹子弟不甘寂寞,在國家價格雙軌制運作中發現了商機,他們利用父輩之蔭,跑官場找批文轉賣牟利,他們從南向北倒騰電器等走私商品,他們組建協會向省市繁衍子公司孫公司圈錢……當時「官倒」異常猖獗,鄧公子、趙公子都捲入其中,最後導致八十年代末大規模的學生運動爆發。
鄧時代利益集團愈滾愈大
鄧小平打開國門後引進了許多西方的東西,但是對制衡官場權力的管控方式,卻遲遲不肯引進。結果,八十年代末期錯過了最佳的政改時機,利益集團的雪球愈滾愈大以後,政治改革也就愈來愈難。
1992年鄧小平南巡後掀起商狂潮,在「7億人民7億商」的熱潮中,鄧批准軍隊步入商海,其女婿賀公子主掌最大的軍火集團。軍隊經商使利欲熏到軍心,商人與軍人拉上關係,地方的銅臭滲透國防部,以至於發展到如今一個個將軍倒掉。此階段,官本位有所下降,官場裏的中青年人紛紛以留職停薪方式「下海」,同痞子、混混、萬元戶爭搶淘金,當時的大學畢業生更願意去的是外企而不是機關。相貌出眾的女孩子千方百計要嫁的,既不是高幹子弟也不是大學畢業生,而是大款。
「官倒」前後,不少高幹子女到西方留學,儘管那時國家有規定,省軍級以上領導幹部的子女不能自費到國外留學,但這些高幹子女總能以各種名目改頭換面出去,從這一點也能看出,為什麼國家的規定時常變成一紙空文。
江時代的尋租套錢遊戲
江澤民時期,浮誇日益盛行,大話、空話、套話、假話的「四話」甚囂塵上,江公子、朱公子相繼從國外留學歸來,前後腳玩電信、玩金融、玩壟斷、玩併購,帶動其他常委的公子公主們也一擁而上,加入「玩」的行列。一些部委和地方官員,簡直像豢養的家臣,畢恭畢敬為領導的孩子們賣力,國法原則早已不見蹤影。
在機關當官的人們,看到各色商人通過他們的服務輕而易舉賺大錢,心理愈來愈不平衡,於是或設壇尋租或私下交易,官員與商人之間的權錢交易的鏈條,便如此這般建立起來。最上方不了解這些情況嗎?顯然不是,由於自家人也並不磊落乾淨,即所謂「不正己,焉能正人」,自然難以堂堂正正禁止如此歪風。
錢權交易的盛行,讓官員變得盆滿缽滿,讓一些當年從機關下海的人後悔不已,有背景有關係的人重新「上岸」,積極投入到尋租套錢的遊戲中。下海與上岸兩相一對比,做着大爺賺錢比當着孫子賺錢滋味美多了!此後,大學生蜂擁報考公務員,美女又開始選擇吃公家飯的人做老公。
胡時代買官賣官明碼標價
胡錦濤的10年,是真正讓各路貪官做大做強的階段,他的軟弱與劣勢,令官場強勢者為所欲為,錢權交易基本公開化,買官賣官已明碼標價。那些手握權力的高官,根本不需要張嘴動手,孝敬上供的錢和物就會嘩嘩送進來,因為他們掌握着人的提拔權、物的配置權,促使下級想提拔的送錢,下級要批文的送錢。高層的子女家人擁入商場呼風喚雨,國家公務員系統心甘情願甚至爭先恐後為他們提供幫助。對官員而言,能攀上權貴是榮耀,伺候得當是晉升的資本。
胡錦濤本人孤獨地在「敵人心臟」戰鬥,被常委周永康、軍委副主席徐才厚、政治局委員薄熙來、中辦主任令計劃一圈壞人包圍,他最後交權時,中國已差不多陷入「亡黨亡國」的邊沿。衣着簡樸喊着普世價值關注草根的「人民總理」溫家寶,因《紐約時報》對其家族的巨額貪腐報道震驚國際而黯然隱匿。
習近平接棒,才開始揭蓋子、打老虎,拉開了與貪官勢不兩立的架勢。
中國官場遊戲的典型
最近,南京市長季建業和市委書記楊衛澤的先後倒台轟動一時。他們在位時,媒體噤若寒蟬;他們倒台後,媒體聒噪不止,這個現象極其生動地呈現了中國特色:媒體不能事前行使監督,只能事後落井下石。
季和楊兩人的身上,可謂中國官場遊戲的典型代表:一個是本省高官的女婿,一個是攀附高官上位的平民(讓妻子認高官為乾爹),兩個人誰也不服誰,你掐我鬥,都想置對方於死地。當楊把季打進中紀委的籠子以後,季的岳父出馬,住到北京鍥而不捨揭發,直到把楊也打進中紀委的籠子才舒了口氣。
一些有問題的官員在台上時,不斷有人揭發,民間積怨頗深,但因上面有保護傘,就是倒不了。楊衛澤妻子的乾爹是誰?北戴河那個「小官巨貪一億多元」的馬超群的乾爹是誰?至今也沒人敢透露,抑或是透露了卻在網上被刪除了。這兩個人能夠屢屢躲過險關,與上面有個「乾爹」在關鍵時刻「捂起來」、「按下去」有很大關係。
還有,雲南原省委書記白恩培,上任後看中省委大院裏的一棟小樓,把其他住戶遷走後,開始翻蓋重建,建好後,他那較為年輕的老婆不滿意,推倒後又進行二次重建,不僅面積超標,而且家具全是意大利進口貨。一位看不下去的老幹部舉報,也只是得到如此回答:「二次翻建和購買家具的費用是白恩培家自己出資。」然後就不了了之。其實大家都知道,他上面有人,如今謎底揭曉,上面那個人是周永康。
中國政府給官員的權力,大到無邊,雖然形式上有所約束,但事實上形同虛設。一方官員就是一個土皇帝,他在自己的地界裏幾乎能夠為所欲為,他想提拔誰就提拔誰,他想做什麼項目就做什麼項目,新聞不能監督,百姓憤怒無用,他只需討好上級,完全不顧百姓的感受,因為他能否繼續執政、官位的升與不升,都來自上面的決定。從最基層的鄉鎮到中央級別,都是這種架構。其結果是:官員只需向上級討好,何須向百姓負責?
如何變成人們的公敵?
以前的美女,追求嫁給高幹子弟或官二代,現在許多美女並不思嫁,她們只想色誘官員,變成他們的小三、小四、小五,官員泄性欲,美女換利益,各取所需。國家電視台、軍隊文工團、著名藝術院校紛紛成了「後宮」「秀房」。
本來官場的前呼後擁就容易使人膨脹,加之人性之惡的貪婪絲毫得不到限制,官員不僅攀比誰結識的領導厲害,誰結識的商人手腳大方,甚至攀比誰養的情婦更多。即使本質不錯,陷入這樣的染缸,不變色都不行。如果你一味拒污不染,結果只能被圈子裏的同事踢出局,於是乎大面積出現集團式腐敗。
官愈大福愈大的美妙享受,讓這些人不但私欲愈來愈旺盛,也讓他們的野心愈來愈膨脹,拉幫結派,結成利益紐帶,互相包庇護短,成為一種較為普遍的現象,使得官場飄散黑社會的味道。
社會上流傳的文強遺言說道:「都說我貪污那麼多的錢,玩了那麼多的女人,我不否認這些。我想說的是,這怪我也不怪我,不管誰放在我那個位置上都會貪污那麼多的錢,玩那麼多的女人,甚至更多。那些女學生我不去玩也是別人去玩。我不過是按照遊戲規則做了點圈內人人都做的那些事情。誰不明白,如今一個幹部要是不貪不色,誰敢相信你,重用你?你工作幹的再好也沒有用。全國像我這樣的幹部不說有幾百萬至少也有幾十萬吧。單單把我一個文強搞臭、殺掉,又解決什麼問題?」
人之將死,其言方真。看看那些貪官,哪一個出事後沒有爆出又貪又色?他們中間的一些人,剛入行時確實是好青年,即使薄熙來、令計劃、劉志軍他們,以前工作確實賣力,甚至沒白沒黑抱病堅持。就是周永康,當年在石油戰線也是十分勤力的一把好手。那麼,他們何以從好變成壞?是誰給他們變壞的機會,讓他們一步步變成人們的公敵?說到底,是制度的漏洞害了他們,無限制的權力和無約束的私欲,讓他們一個個膽大包天、肆無忌憚,敢於突破法律和道德邊界為所欲為,最終走入深淵。
怎樣才能杜絕「老虎」?
日前召開的中共十八屆中紀委五次全會,習近平在會上表示了治理腐敗的決心:發現多少查處多少,不定指標、上不封頂,凡腐必反,除惡務盡。這些表述,十分引人遐想,為此,敏感者根據江公子退職、江在軍隊的大秘被《炎黃春秋》雜誌揭底、李公子被削權等現象解讀,認為反腐有可能打到曾經的最高層面。
最近有一篇名為《我敬重王岐山,但對現行反腐敗運動已無任何興趣》的文章引起關注,文章對不感興趣總結了八點:
第一,反腐敗再整得兇,都只是整掉冰山一角、九牛一毛;第二,所有揪出來的貪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從草根起來的貪官;第三,判處貪官時公布的貪污數額,遠遠小於網上一直流傳的數額;第四,無論如何腐敗,貪得再多,都不會被判死刑;第五,無論抓再多貪官,收繳的腐敗黑金,人民看不到一分錢,也得不到一分錢;第六,反腐神秘化,極不透明,人民太缺少知情權;第七,腐敗分子蹲監獄的待遇竟然也按行政級別,還有所謂「省部級監獄」之說;第八,最關鍵的是現體制一直在被想方設法、不計代價的維護着。
此文在網絡及微信上引起的共鳴,體現了民情。需知,人有「審美疲勞」,自然也會有「看打虎疲勞」,如今人們更關心的是,怎樣才能杜絕、或以後不再出現老虎。
曾經當過中共總書記的趙紫陽,晚年已經認識到制度的問題,他說﹕「由於公有制,沒有產權約束;由於是集權,權力不受約束;由於沒有公開監督,形成了體制性的腐敗。」
習近平和王岐山都表示過治本需要時間,但面對中國政治體制改革屢屢難以實質推進的現實,百姓難免不對治本持有疑問。如果打虎只是因人而厲,一旦最高領導人換屆,反腐會否人離政熄。所以,總書記繪出的反腐「路線圖」,最終能否形成制度性的鐵律,這才是最值得關注和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