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敗走麥城》上周五在多倫多上映，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文化，還有新移民那熟悉的「無力感」，這部加國本土華人電影，可謂道盡了移民之苦，同時又狠狠地諷刺了萬錦各種光怪陸離的事。

現實有時往往比電影更荒謬，二十多歲的Fish，去年4月才到埗，但移民夢只維持了8個月，今年初，Fish宣佈「敗走」，回流香港繼續他的音樂生涯。而他的經歷，十之八九竟與電影有異曲同工之妙！

回流香港再看《敗》別有滋味

「回港後第二個星期，我跟朋友到百老匯電影中心看了《敗走麥城》(香港的上映時間到1月19日)，散場時朋友問，在萬錦是否真的一句英文也可以不用講，又問我治安是否真的很差。我跟他們說，電影很寫實，最不合理的地方，是賊人(小岳)被餐廳老闆斬傷後，要千辛萬苦去醫院。現實是老闆自衛傷人後，賊人可以反告他並鉅額索償。加拿大就是這樣大愛的國家！」Fish回憶說。

Fish直言，電影可說是他及不少新移民的心聲：「最大感觸肯定是看到第一個故事的主角趙山，住Basement劏房！當時教會很多朋友，特別是像我這種二十多歲的，很多到埗都是住Basement，又或是租獨立屋的一個房間，這一幕很有共鳴。」

Fish說，去年4月到達多倫多後，經朋友介紹，在士嘉堡的Brimley路，找到一間分租的平房：「其實真的跟劏房差不多，房東是蒙古裔，也住在屋內，再將其餘房間分租出去，重點是租金也不便宜，每月要700元，不過像我這種單身年輕人，當時也只可租這種地方。」

賺錢VS計鐘 矛盾對決

除了「住」，工作亦是新移民重要課題，片中趙山處處碰壁。而事實上，根據加拿大統計局，去年新移民（過去五年內登陸加拿大）的失業率高達11.1%，反映移民要在多倫多站穩陣腳殊不容易。對此，原本打算以救生艇Stream B移民的Fish感受至深：「新移民，主流公司不會請，華人公司十分刻薄，基本上被算到盡！」

他說，走Stream B(工作一年可永居)其實是一個「賺錢VS計鐘」的矛盾對決：「很多行業為逃稅，會選擇現金出糧，這個在華人圈子已是公開秘密，打現金工，薪水會理想得多，但問題是沒有糧單及報稅紀錄，沒辦法計算申請永居需要的工作時數。」

要計工時，就唯有選一些最低工資的低技術工作：「因為救生艇計劃已推出好幾年，很多僱主都知遊戲點玩，他們知你要儲鐘，不敢反抗及搞搞震，除了薪水低，亦會想方設法用到你盡！」他指去年初到多倫多，他跟朋友到一家裝修公司打「現金工」，人工以新移民來說相當不錯，但一個月後，他發現長此下去根本無法儲鐘，最後只好辭職，轉投「最低工資」的懷抱。

「做過珍珠奶茶店，人工低而且很辛苦，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客人的貼士亦要全數上繳。」最終，雖然Fish一直努力工作，但老闆卻嫌他沒經驗，手腳太慢，很快大家便不歡而散。

之後，他到一間知名海味店工作，原以為可以順利儲鐘，豈料三個月後，才知自己被該店「用完即棄」：「當初入職前，經理一直說很了解我們救生艇香港人的苦處，在文件上會全力配合，他也幫過很多人等等，令我以後他們真的有心幫香港人。到了工作近三個月，快要過試用期時，公司突然辭退我，沒有任何原因！後來公司其他員工告訴我，我的職缺是因為一位資深員工放大假回鄉，經紀才請我頂這兩三個月，因為未過試用期可以隨時終止合約。他們從第一天開始便沒有想過給我機會長做，只是用花言巧語留下我幫手。」

否認「敗走」 當外國生活體驗

這段經歷令Fish感到心灰意冷：「就跟電影中那個不良移民中介一樣，多倫多有很多老華僑，根本當新人水魚，口裡說大家自己人、同路人，要幫手一定盡幫，但事實上只是看中你人生路不熟，他們在這裡多年，只是將新移民視為生財工具！我過來後，看過很多香港人群組，都有金錢上的紛爭。經紀呃人租貴屋、睇極光夾幾十蚊車錢、香港人聚會位位幾十元吃原價不用三十元的中餐等等，真的令人很憤怒！到頭來華人反而最不可靠。」

最後，在去年年末，他決定離開多倫多，回流香港：「當初我是覺得，北美是一個很多機會，大家很包容很多元化的地方，加上年輕想過來闖闖，但結果發現，這裡的人和事與預想的不同，再加上多倫多的經濟真的不好，物價卻出奇地高，回來香港才發現，在多倫多要出街食飯也是那麼奢侈！現在至少約朋友吃宵夜也不會覺肉痛。」

他補充，自己本身是銳意向音樂方面發展，而北美的文化及音樂市場都是他所嚮往的：「要數流行音樂的尖端，全世界一定數美國，而加拿大也有很多音樂人到美國發展，這裡的藝術土壤相信良好，原先是希望自己過來後可以在音樂方面有一番作為。但過來後幾個月，回望一下，自己住在狹窄的房間，每天為生活勞累，亦沒有門路打入這邊的音樂文化界別，整個人每天好像渾渾噩噩，跟當初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最後壓垮Fish的那根稻草，就是港人移民申請不斷拖延：「原本都想等拿到PR再決定是去是留，但近半年移民局政策混亂，而審批時間一再拖慢，令我更覺得申請一張楓葉卡，感感遙遙無期，這樣的話還不如早點回香港。」

問他是否覺得自己是「敗走」？Fish笑言自己是「提早止蝕離場」，「既然城市文化及機會都不是自己預想的那樣，倒不如早點回香港再發展自己事業。我亦不怕向親戚朋友解釋自己為何回流，反正年輕，當是一年的異國體驗，對將來成長也有幫助吧！」

導演阮浚德同為新移民

導演阮浚德(Kurt)及蔡康凝(Trevor)接受訪問時直言，近兩年多倫多在治安及生活指數方面，都成為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們一開始便鎖定以華人生活圈的民生作為主題。其中Kurt是2022年才來加的新移民，對新人在這邊的辛酸血淚更是感慨良多：「很多新移民對第一個故事有共鳴，或許是因為理想與現實的落差。特別是治安問題，在香港或者亞洲其他大城市，治安普遍而言較好。來到多倫多，發現公然搶車、入屋爆格，甚至持槍行劫等，原來是家常便飯。相信對很多香港新移民也很震撼！而於我來說，除了震撼，也是一個很好的電影題材。」

有趣的是，戲中有一幕講述趙山他們行劫後，發現汽車被偷，連賊匪也要小心賊匪，拍的時候是黑色幽默，豈料現實的多倫多竟同樣荒謬。去年12月18日，漢密爾頓警方表示，滿地可銀行(BMO)位於莫霍克路西附近的分行遇劫，一名騎單車到達的男子進入銀行，並向銀行出納員遞了一張要求現金的紙條。而劫匪在離開銀行後發現他的單車在銀行內被偷了，最後他只能徒步逃走！

香港人有炒樓DNA

另一位導演Trevor，則對華人的炒樓文化印象深刻，因此第三個故事〈地下室〉，正是圍繞一個香港女網紅來多倫多買樓的故事：「香港人對投資房地產很執著，而且很懂得利用所有途徑將利潤最大化，劏房分租正是其中一種。香港人從地球另一邊遠洋而來，但最後好像仍是逃不出炒樓的輪迴，無論房東還是租客而言，都是一件很諷刺的事。」

至於戲中的地產經紀，Trevor也用很貼地的對白幽了一默：「無論治安好何、位置如何，經紀也會告訴你該區治安很好，即使全多倫多治安差，仿佛你看的那個樓盤也是例外，我覺得不少曾買樓的人看到這段都會會心一笑。」

事實上，比較諷刺的是，全場觀眾反應最大，笑聲最多的，正是經紀那一句：「你放心，萬錦治安是多倫多數一數二好，這裡很安全！」在經歷數宗珠寶店劫案、華人大宅5小時內被爆兩次、無日無之的偷車問題之後，這句三數年前萬錦人引以為榮的話，竟成了笑柄。

即使多市問題如此多，但十多年前來加的Trevor直言，他見證過加拿大「美好的時光」，因此對未來仍是有信心的：「我覺得2020年移民到這裡，跟2024年來這裡的，對萬錦的觀感已有很大落差。我有幸曾見證過加拿大強大輝煌的年代，雖然未來不一定可以回到舊日的時光，但至少我會比新來的一批移民，對前景樂觀一點！」